不吐槽就会死

基本就是对原创耽美、同人和电影的吐槽式评论。

[翻译][美国队长同人] 桥上的那个人(第25-28章)

第二十五章

 

总而言之,你不仅让HYDRA把你挂上了要犯通缉榜的榜首,激怒了北朝鲜之外的所有世界强国,还把地球上最为危险的男人领了回来,好像他不过是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一如既往地,Rhodey设法将“你可真他妈活见鬼啊Tony”这一分句成功融进了他未能说出口的所有感慨之中。

“我认为小猫才是更合适的比喻。一只非常、非常愤怒的小猫。长着爪子。尖尖的小爪子。而且对厨房用品缺乏基本的敬意。”Tony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给工作台的处理器更换接线。

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五分,他却困意全无。而这就意味着Rhodey也不得不保持清醒。

这就是你的回应?”Rhodey长叹一声,“老天。

“这边听电话的是Tony。我们当了多久朋友了?”Tony叼着螺丝刀,用指尖调整两枚螺母的松紧。

太久了。”Rhodey叹道。

“你爱我。”

我能容忍你。”Rhodey纠正了他的说法。Tony不由想起自己也对Steve说过相同的话[70]。“有时候。你知道现在是大半夜,对吧?

“对,我知道。”Tony说,“嘿,你忘了提到空间旅行啊。”

我……什么?

“在你列举的清单里——我也许干过也许没干过的那些轻率鲁莽、愚蠢透顶的光荣事迹。空间旅行。”

对面一阵迟疑。“我们发现了一种具有自主意识的外星生命形式……结果你就是人类派过去的代表。

“我对你的言论深表愤慨……嘿JARVIS,开机!”Tony从工作台下面钻了出来。

你究竟在忙活啥呢?”Rhodey询问。

“某个工作。”Tony解释道,“技术工作。无聊的工作。嘿,你明天要不要过来一趟?带披萨过来。我是说,带一大堆披萨过来。”他不敢枉自揣测喂饱整整八名复仇者所必需的披萨数量。很多。很多很多。

我有活要干。”Rhodey的歉意似乎发自内心,“就是当我们没在破坏政府财产的时候所干的那些活。”

“严格来说,破坏政府财产的是Thor。”Tony说;看着JARVIS调整工作台的能量等级,他感到指尖跳动着跃跃欲试的能量。“很好,继续干你那些无聊事儿吧,你以为我在乎?我还有其他朋友呢。”

“一群愤怒的小猫朋友?”Rhodey难以置信地问道。Tony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Rhodey在担心他。每当Tony作出了什么格外疯狂的举动——例如和疯狂的秘密政府机构交战、空间旅行,或是私藏一位被洗脑的杀手之类的——Rhodey都会变得忧心忡忡。

“分毫不差。说到这个……”他一直忙着和Rhodey说话,忙着收拾他的实验室,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出现在房间中的身影,“之后再给你回电。”

早上再回,Tony”Rhodey警告道,“我是说,在正常人都醒着的时候。

“好,好。”Tony心不在焉地回答,挂断电话靠在身后的工作台上。他给了他的新客人几分钟时间让他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时间在不断积蓄的尴尬中静静流逝,十分钟过后,Tony决定先行开口。

“嗨。”他竭尽全力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Steve在哪儿?”

Barnes依然站在阴影里。但他动了动身体,金属手臂上随之闪过一道微光,足以令Tony看清他的位置。“睡觉。”他说。

Tony点了点头。很好。他怀疑Steve在过去一个月里根本没睡过多久——除了那段化学物质所导致的昏迷。Steve依然亟需休养,从帮他保命的各种药剂和大型手术中恢复过来。他几乎和Barnes一样擅于掩饰他的痛苦,这种行为让他们所有人都头痛不已。他能安然入睡令Tony一阵开心。

他认为Barnes刚一脱离Steve的监视就趁机溜了下来。

“所以,”Tony说,“我煮了咖啡。你要吗?”他向墙边的咖啡机挥了挥手,毫不意外地发现Barnes并未接受他的邀请,“你也睡不着?在我看来,睡觉会让人错过一天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他胡言乱语了一阵,但Barnes戒备十足,一言不发。Tony自己倒是的确喝了不少咖啡,而且没怎么睡过觉。

“也许吧。”Barnes说。总比什么都不说好。

Tony发现自己无法在不显得咄咄逼人、冷酷无情或是非常、非常不合时宜的前提下继续讨论Barnes的睡眠问题。因此他话锋一转。“你觉得房间怎么样?”

“它……不错?”Barnes试探道。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灯光之下,Tony这才第一次看清Barnes的装束。他正穿着一件暖和的连帽衫,下身是Steve在阿斯加德时穿过的那条深蓝色宽松长裤。他用Tony之前给他的重靴来搭配这身衣服,看上去依然有些阴郁沉闷。

“你可以靠近点儿,你知道。我又不会咬你。”他尽力保持着略带调侃的轻松口吻,但Barnes还是绷紧了身体。

“我可能,”他低声轻喃。“我记得-”Barnes开口;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之中,硬朗的线条和空荡荡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他。”Tony不确认他指的究竟是Lukin、Zola,还是其他什么人。“他,在我脑海里……我可能会……”

“可能会怎样?”Tony及其可能地温柔催问道,“你在害怕什么,Bucky?”

“我没有-”在说出整句谎言之前,Barnes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Tony不得不活动双腿以放松他僵硬的膝盖。终于,Barnes抬起目光,径直望进Tony的双眼。“你不怕我。”

这句话令他大吃一惊。他不得不思索了片刻。的确,Barnes可以成为一名冷酷无情的杀手,甚至可以变得比那更糟。他在Tony面前做出的那些事……冬兵在HYDRA的掌控下的所作所为……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因此而心惊胆寒。对他们两个而言都十分幸运的是,Tony从来都不算理智。

“你不会威胁到他。”Tony轻柔地说,“也不会威胁到我们任何一人。”看到Barnes没有回答,Tony试着表现得更加亲和一些。“真的。你救过我的命,记得吗?还不止一次,我得补充。对Steve而言也是一样。”

“难说。”Barnes轻声回答,“我差点杀了你。我差点杀了他。在伦敦的时候,我差点就杀了你们两个——”

“但你没有。”Tony急忙答道,“你没有。你作出了反抗。你不愿伤害我们,你战胜了那种冲动。”

“这一次,的确如此。”Barnes咬紧牙关,“但如果——”他咽了口唾沫,目光闪烁。“我觉得……我不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只不过……我能回想起一些画面,他们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紧绷的肩膀几乎耸了起来,仿佛惩罚随时都会降临。他的反应和他反驳Lukin时的表现一模一样——突然收住话头,担心自己表达个人意愿的僭越之举会招致可怕的后果。

难怪他不愿将伤痛告诉任何人——也许他根本没有能力分辨无关紧要的轻伤和足以致命的重伤——可以想象,他也曾认为自己拥有获得治疗和关心的价值,折磨却来得迅速而残忍。“但那些记忆似乎并不属于我。”

“无论他们对你做过些什么,你都不会威胁到我们。我拿到了项目资料,所有资料,我猜……让我们先把它看完,好吗?我会向你证明这点的。”没等Tony说完,Barnes就已经开始摇头,但Tony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变得急切而绝望。“你只要……给我一点儿时间。求求你?”Tony由衷希望Barnes能从和他一样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看到他所取得的进展,看到他强有力的反抗。但Barnes却只能看到他面前的漫漫长路,难以逾越的屏障挡在道路中央。他只能看到不利的一面。“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漫长的沉默后,Tony重新开口,换了一种全新的策略。

Barnes犹豫不决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吻他?”Tony小心翼翼地让自己听来不动声色,却还是吓到了Barnes。他睁大双眼,仿佛从没考虑过其中的原因。

“我……”

“是不是因为你想要吻他?”他似乎有些残酷无情。但他知道,只有可以用“是”或者“不是”作答的问题才最有可能得到Barnes的回答。

Barnes再次畏缩,再次露出以为痛苦会随时降临的神情;但接着,带着Tony知道他所拥有的每一分勇气,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是。”

但这还不够,Tony又逼上一步。“为什么?”

“什么?”Barnes似乎没有理解。

“为什么?”Tony重复道。

“什么为什么?”Barnes的声音中隐约沾染了一丝烦躁的意味,Tony不得不忍住面露微笑的冲动。

“你为什么想要吻他?”一个难以作答的问题。或许是长久以来Barnes遇到过的最难回答的问题。就算你去问Tony他为什么会想要亲吻Pepper,他也无法给出某个特定的原因,而Tony还不曾经历过几乎长达一个世纪的情感压抑、痛苦折磨和心灵虐待,无需与之苦苦奋战。

“我……我爱他。”Barnes突然结结巴巴地说道。他看上去一片茫然,困惑的表情令Tony痛彻心扉。

“你爱他?”Tony重复道,终于微笑起来,“这就是你的问题吗?这又怎么能算是个问题?”

“因为……”Barnes开口,却又陷入了沉默。这段支离破碎的对话让Tony头疼欲裂,而他还不是被洗过脑的那个人。“因为……因为我——”

他努力将思绪诉诸话语的模样令人为之心碎。长久以来,Barnes并不享有表达自身观点的自由,以至于当他终于可以行使——甚至是被鼓励行使这份权利——的时候,他却茫然不知所措。即便他真的可以在头脑中形成连贯的思绪,他也明显不知该如何将它们说出口来。

Tony既想保持沉默,等待Barnes自己找出恰当的方法,又想出言相助,为他送上温和的提示。二者都有其隐患。他也希望自己硬起心肠,但如果真的有谁能够直视Barnes的双眼却又不会因为在那其中看到的深切哀痛而像纸牌塔般猝然崩塌的话,Tony反而会鄙视那个人的冷酷无情。见鬼,他对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从来都不以为然。

“爱情的确很可怕。”他试探着轻柔说道,“没关系的。”

“我没害怕。”Barnes固执地说。他咬着牙,近乎挑衅般的怒意让Tony不由想起自己还只有十几岁时的模样。Barnes明显是在说谎。他当然害怕。甚至连没有超常感官的Tony都能嗅到他从身上弥散而出的畏惧——那是一丝隐约可察的惊恐,伴随着软弱无力的愤怒。

“好吧。”他尽可能轻柔地说。这话很难不显得高人一等。很难不让Barnes正在经历的痛苦显得无足轻重。“我理解”、“我明白”之类的话语或许更加真诚,此时用来却不合时宜甚至引人发笑。Tony并不理解,并不真正明白。他可以尝试理解,他也的确正在尝试,但他对Barnes脑袋里的转念毫无头绪,他怀疑甚至连Barnes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绝不能搞砸这件事。不是现在。他有生以来搞砸的事数不胜数;他曾经做出过无数让他追悔莫及的错误决定,也曾用轻率的话语和行动影响过许许多多的人。但眼下却不行。想到多少利害就在他一念之间,Tony不由倍感惶恐。无论出于何种原因,Barnes来到了这里,来到了他的面前。Tony必须想办法保住那份信任在他们之间萌发的脆弱幼芽。

“我——”Barnes张口结舌。他望向Tony,绝望而不知所措,急切地想要别人帮他找出答案。Tony倒是希望自己可以。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问题——他内心深知,如果他要求Barnes立即回到Steve身边,Barnes绝对会遵从他的指示。

Tony突然感到一阵虚弱。如果这就是真相又当怎样?如果Barnes所言不虚,他们又该如何是好?Tony曾经以为不会再有其他契机让Barnes与他们反目相向,因为事到如今,他不止一次克制住了杀害Steve的冲动——他先后成功了两次。Tony愚蠢地认为,这是因为Bucky的人格正在渐渐浮上水面,他对Steve的爱意赐予了他对抗条件反射的力量。

Tony是个傻瓜。他做出了他发誓永远不会做出的举动。他在脑海中将Barnes的人格分门别类,为它们赋予了不同的特征和性情。但事实上,它们并非真正存在于面前的这个男人之中。

Barnes所拥有的并不是三个相互独立的人格。他拥有的是三种截然不同的本能,三种激烈斗争的本能。在这场斗争中,占据上风的总是冬兵的本能——它是保护者,是坚硬的外壳,包裹住Bucky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灵魂。随之而来的问题显而易见:Bucky对Steve的理解和眷恋已经超出了冬兵的能力范围;冬兵能做的——并且正在做的——恰恰是Tony在这场可怕的冒险开始之初就已经警告过Steve的事。

Barnes对他产生了印随反应。他用另一名掌控者代替了Lukin的位置。他——

突然之间,Barnes无法说明他对Steve的感情有了一种令人全新而邪恶的解释。Tony还记得Barnes蜷缩在Lukin脚边的情景。他啜泣着、颤抖着,抱住Lukin的小腿紧贴在他身边,仿佛他就是整个世界中唯一一个安全的角落。Tony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记得Lukin用虚情假意的仁慈摧毁了Barnes在残酷折磨中得以存留的最后一丝本性,记得这一事实有多么令他作呕。

他记得这一切,却从来没有一秒钟想过它们对Barnes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一直认为冬兵并不具备爱的能力,但事实却比那还要可怕得多。冬兵爱着Lukin,因为Lukin是七十年来唯一向他展现善意的人。那不是真正的爱。不是盲目而迷醉的炽烈热情,也不是甜蜜而无私的清纯眷恋。那是最为邪恶扭曲的感情,但Tony却没有看穿其中的真相。

逃离Hydra的掌控之后,冬兵所能找到的唯一参照——他所能确定的唯一事实——就是Bucky对Steve的爱。但他却无法理解这份感情背后的原因——他只能理解这份感情本身;长久以来,Lukin正是利用这份感情对他加以控制。困惑的冬兵用自己心目中的爱诠释了Bucky真正的感情。

这种局面必将惨烈收场。Tony只能想到Steve说出“我不想伤害他”时那种失魂落魄的目光。以Barnes支离破碎、脆弱不堪的现状,悲伤的结局似乎注定无可避免。

“他是我唯一认识的人。”Barnes说道,突然变得语不成声,声音就像他本人一般破碎。 

“我知道。”Tony轻声说,回想起Barnes向Steve说出同一句话时的语气,“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

他已经预料到了事态的走向。或许,他早就预料到了事态的走向。或许这就是他把所有人都带回大厦的原因:为了让他们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结局。

Barnes愤怒地揉了揉眼睛。“我记得他的生日。我记得他最喜欢的颜色。我记得他经常生病。我记得我想要保护他。”

“好吧。”漫长的沉默中,Tony试探着说道;他确认Barnes又一次迷失在了自己的思绪里。Tony依然靠在试验台旁边,有些担心会侵犯到Barnes的私人空间,从而触动到那根令他保持理智的神经。

但Barnes猛然回过神来,逼近一步,脸上交织着疑惑和痛苦。“好吧?”他几乎愤怒地重复道。

“不好?”

“我不记得我自己的生日。我不记得我在……这件事之前的任何经历……除非和他有关。而且那并不是我,那是——那是Bucky,那不是……我不是他!”

看着越来越惶恐不安的Bucky,Tony强迫自己保持不动。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叫醒Steve,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这么做。

“我之所以吻他,是因为我想要吻他。因为我爱他。但他爱的是Bucky,他想要找回Bucky而我不是他也永远不可能是!”终于被拼凑成形的痛苦思绪破口而出,Barnes的眼中燃起狂乱的光芒,“我无法变成他希望我变成的那个人。我无法变回曾经的自己,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现在,那些泪水也浸满了同样炽烈的愤怒。

眼下就是Tony应该展开行动的时刻。他绕到对面的墙边,从挂了一排钥匙的架子上摘下一把握在手心里。他想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举动究竟是他一生之中最为可怕的错误,还是还是弥补错误的第一步。

他就这样攥着钥匙,从后侧的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信用卡来。然后,他挺直脊背走向Barnes。

“你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吧?”他递出钥匙和信用卡,始终和Barnes保持着一段距离。Barnes盯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接了过来,却带着一副以为自己会挨上一拳的神色。在Barnes退开一步之前,Tony始终纹丝不动。接着,他有想起了另一桩事,于是将自己的手机递给Barnes。“它是反追踪的。我在神盾局/HYDRA事件过后亲自设计了这部手机。你知道该怎么用,对吧?我是说手机和信用卡?”

Barnes依然瞪着他。“你在干什么?”他困惑地问道。

Tony耸了耸肩膀;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你要离开我们,不是吗?”

“我——”

“所以你才会过来。”Tony说。话刚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已经道出了真相:Barnes微微睁大了那双痛苦而黯淡的眼眸,而这就是Tony所需的全部确认。“你不能在半夜一走了之——如此一来,我们必然会做出最糟的假设。我们必然会去找你。”

“你不……你不准备阻止我?”能够畅所欲为的事实令Barnes看来困惑而痛苦,那副表情让Tony永远也无法拦在Barnes和大门之间。

“我的确可以。”Tony不愿骗他,“如果我让你上楼去找Steve,我想你也会乖乖回去。”Barnes没有回答。Tony深吸一口气。“然后我想,如此一来我就变得和HYDRA没有什么区别了。”

Barnes绷紧下颌,明显是在强忍泪水,强烈的情感似乎让他不堪重负。Tony希望自己知道Barnes究竟在想些什么,以至于在所有人中偏偏选择了Tony来交待他离家出走之前的最后口信。

“你们不会来找我?”

“我无法保证其他人不会尝试去找你。”Tony叹道,“Steve……我会照顾他的,好吗?”他的确会照顾他,就算Steve不同意也没关系。毫无疑问,他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会让他和Rogers之间建立起来的友谊毁于一旦,但他愿意承担这个风险。这是正确的事——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是附随效果比较棘手罢了。Steve会勃然大怒,更糟糕的是,他会心痛如绞。会惊慌失措。

Tony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将整件事重头思索了一遍;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考虑着他的每一个选项,以免漏掉了其他也同样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选择。

他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想到任何其他选择;但这一事实却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宽慰。

“我不想伤害他。”Barnes紧紧抓住Tony递给他的钥匙,“但我不能——”

“我知道。”他的确知道,“只是……我可以对你提一个要求吗?”

Barnes迟疑地点了点头。“我不会追踪你的电话,也不会追踪你的信用卡,所以……你尽管用它们?拜托?别露宿街头,别忍饥挨饿,也别……反正,照顾好自己,好吗?就像Steve也会照顾好自己一样。”这句话激起了Barnes的反应。他不由瑟缩,仿佛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和Steve进行比较一般。“而且,求你打电话回来?或是发个短信?你不用和我们说话,不用和我们任何人说话,但我们必须知道你还在外面游荡,安然无恙地游荡。”而不是再次落入HYDRA的魔掌之中——Tony并未说出口来。

Barnes缓缓伸出手去,从Tony的手中接过手机。他点头。“我每隔四十八小时都会联系你们。最多四十八小时。我可以做到这点。”

“只要你愿意。”Tony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他并不认为Barnes天真到以为Tony无法通过信用卡记录跟踪他的地步,但目前为止,Barnes似乎依然相信Tony的誓言。他不知道这份信任能保持多久。

“我……谢谢你?”

“别谢我。”Tony几乎想要恳求他,他再次回想起Howard在文件上的签名——造成了如今这一切的签名。他无法承受Barnes的谢意。那份谢意太过沉重。

Tony带着Barnes穿过他所收集的无数跑车,走到一辆黑色的捷豹面前。这是他最为朴实无华的一辆车,却也拥有20万的高价。

“尽管……记住我说的话?你不必独自面对这一切?”Barnes打开车门,犹犹豫豫地钻了进去。“我们都知道你做过些什么。他知道你曾经是谁,也知道你现在变成了什么。只要你做好准备,他总会出现在你的身边。我们都是。你并非孤身一人。”

Barnes什么都没有说。他也什么都不必说。他一言不发地在驾驶位上坐了下来,发动引擎。Tony看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用卡和手机放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充电器放在仪表盘下的储物箱里!”a他在Barnes关上车门的时候匆匆喊道。

我是否应该打开停车库的大门,先生?”JARVIS郑重其事地询问。

“没错。”Tony叹道。

他本有些期待着会看到更多犹豫、更多不安,然而,还没等车库大门完全敞开, Barnes就径直冲进了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串轮胎触地时的摩擦和一声马达飞转的轰鸣,只留下站在原地的Tony,思忖着Barnes离开他们的渴望究竟有多么急切。

究竟酝酿了多久。

注释:

[70] Tony对Steve说过的相同的话出现在第四章。

 

第二十六章

 

Tony凝视着外面的夜色,时间仿佛就这样过去了永恒之久。他还没蠢到以为Barnes会回心转意调转车头的地步,然而离开原地似乎就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做出的选择,也接受了随之而来的结果。他漫无天际的思绪一片狂乱,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好主意还是一个坏主意,也不知道发现真相的Steve会花上多长时间将他置于死地。

从理智上来说,他知道Steve不会杀了他。但这并不意味着Tony就不担心Steve的反应,不担心Steve的心理状态会受到怎样的冲击。实际上,他怕得要死。

“J·基督啊[71],我究竟该怎么告诉他?”他悲痛地抓着头发,对JARVIS问道。

“从真相开始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Steve的声音让Tony惊得猛一蹬腿。他半忧半惧地转过身来,发现Steve正斜靠在车库尽头的阴影里。

他本以为Steve会勃然大怒,愤恨不已。但他没有。他看上去如此渺小,肩膀高耸背脊佝偻,好像想要缩小自己在宇宙中所占据的空间一般。

“我……我……”Tony试图开口,开脱辩解或是闪烁其词。但他无言以对。“你在哪儿站了多久了?”

“足够久。”Steve轻声说道。Tony关上了车库的大门,将他们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Tony不知该说些什么。Steve的表情令人心碎。他很可能已经听到了Tony和Barnes的对话,却依然鼓足勇气放任Barnes自由离开,这一事实更是让人心如刀绞。Tony不明白Steve究竟是如何做到这点的。他经常产生类似的困惑,经常惊讶于Steve坚强的性格。他经常好奇,如果易地而处,自己是否也能做出相同的壮举。

“他并不是想逃避你。”Tony终于说道,但话刚一出口,他就立即意识到Steve不会相信他。

“不,他就是。”Steve声音暗哑,双眼在昏暗的车库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Tony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来搭在Steve的肩膀上。

问题在于,事实或许的确如此。Barnes想要逃避的或许的确正是Steve;但Tony由衷认为Barnes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他只是感到困惑罢了,仅此而已。他需要一点儿空间和一点儿时间。”Tony轻轻鼓励道,“他还会回来的。”

Steve点了点头,但Tony觉得他的赞同更多是为了表示退让,并不是因为真心相信Tony的话。他挺直脊背,抹了把脸。“我……我回楼上去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楼上找我。”他听来如此颓丧,如此茫然,Tony不由希望他能尖叫怒吼,因为挚爱之人被从身边夺走——再一次被夺走——而将Tony痛揍一顿。他准备好了面对怒火,甚至是面对暴力。但他并未准备好面对这些。Steve一贯情绪饱满,性格固执,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不是现在这样。

“Steve。”Tony握紧Steve的肩膀,“我——我很抱歉。我没能……如果有任何其他方法我都绝不会——”面对Steve痛苦的沉默,Tony几乎无法将他沉重的决定说出口来。他想起自己在飞机坠毁后听从Steve命令时的心情——正确的决定往往会带来最为深刻的痛苦。

尽管Tony想要交谈,想要缓解他的悲痛,Steve却回到了阴影之中。他抽身而去,像出现的时候一样悄然无声,只留下Tony独自一人站在车库里,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才能派上用场。

Tony挫败地用手指梳过头发。“我该怎么办?”他问道,问的是整个世界,也是总能为他做出回答的那个人。

先生,其他人现在恐怕帮不上Rogers队长什么忙。”JARVIS将陈述现实和表达同情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

“Pepper可以干点什么。”Tony自言自语,“她会干点什么,JARVIS?”

JARVIS沉默了片刻。“我想Potts小姐会提醒您,我们声称想要独处的时候常常并不是真的这么想。”此言倒是不虚。当Tony在内心深处期盼自己能够接受他不敢接近的人时,他又有多少次也曾说出过相同的借口?

他点了点头。“很好。言之有理。你能看见他吗?”

Rogers队长正和Thor王子一起呆在休息室里。

Tony跑向电梯。“这……呃,太好了。我想。或太糟了。或是二者兼有?”想必会导致财产损毁——简直不出意料,但Tony并不在乎。Chitauri事件过后,他基本已经放弃了获得保险的希望。

我不知道,先生。我应该提醒您,RomanovBartonWilson特工也在那儿。Banner博士刚刚离开实验室,正在过来的路上。

“JARVIS,你是不是已经向他们告发我了?”Tony不能发疯,就算他现在很想这么干。他无法一个人处理这件事。他需要帮手。

“先生,请允许我提醒您,您最近刚刚收容了一大群以间谍活动为主要职业的房客。”JARVIS听上去又回到了不断质疑Tony智商的惯常状态,至少这件事还算正常。

“对。好吧。说得好。”

他在JARVIS告诉他的地方找到了Steve——建在大型康娱中心里的公共健身房。JARVIS并未说明Steve在健身房里干些什么,但Tony毫不惊讶地发现他和Thor正在痛扁对方。一点儿都不惊讶。Thor大概是所有人中可以帮助Steve舒缓烦躁情绪的最佳人选。

Steve向队友发泄暴力的场面让人倍感不安,但他炽烈的怒火并没有令Tony感到意外。

至于Thor倒是泰然自若。若说他有什么异样,他显然是在鼓励Steve肆意宣泄。他们才交手了不过五分钟——最多十分钟——两人却都是一身鲜血,波及到的战场之内只剩一片残骸。

“他们还得打上一会儿。”他听见Natasha的呼唤从墙边传来;她、Clint、Bruce和Sam把一堆举重床拖倒了一起,现在正坐在上面。Tony露出一丝苦笑。JARVIS说的没错——你不可能瞒过一名间谍,特别是一名像Natasha这样出类拔萃的间谍。就算断了一条胳膊,她依然洗得一手好牌。

“是Steve告诉你的?”他问道,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他们身边。在这种时候,他往往都会钻回实验室里躲上整整一周,但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急需其他人的陪伴。

不仅如此,他希望他们能说出那些Steve未曾说出的话。他希望他们能够将队长的痛苦怪罪到他的身上。但从Natasha望向他的目光来看,他们的指责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降临了。“他本来不必如此。”她长叹一声,“他一直都想要逃跑。”

“你是怎么知道的?”Tony问道。

“因为我也是。”她轻声说道,“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场合……但是……我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Tony向Clint投去一瞥;他疲惫的面容上写满担忧,但他凝视着Natasha的双眼却满含温情和爱意,令Tony不由祈祷着一个美满的结局。如果Natasha可以学会接受Clint的爱,Barnes又为何不能接受Steve的爱呢?

“发牌人的选择[72]?”他问道,体贴地转变了话题。

“无论如何你都输定了,Stark。”Barton闷哼一声。

“幸好我是个亿万富翁,嗯哼?”

“事先说好,”Sam摇着头说,“禁止Thor参加此类游戏,我是说,永远禁止。”

“他狠赚了你一笔?”Bruce微微一笑,Sam浑身发抖的夸张模样让他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

“雷神才怪,”他嘀咕道,“老千之神还差不多。”

Natasha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自豪微笑。“他有个好老师。”她耸了耸肩,回头望向Steve和Thor。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设法摧毁了方圆二十尺之内的所有陈设。Sam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他的神情渐渐软化,变得忧心忡忡。

“他们要像那样互殴多久?”

“我打赌还要几个小时。”Clint耸了耸肩。

“我跟了,而且我赌他们会持续一整天。”Tony插话。

“不可能,伙计。他们不可能打上一整天。”Sam摇头。

“这话算数吗?你敢不敢把钱压在你说出的话上?”Tony得意一笑,拿起Natasha递给他的纸牌。

“我们真的要用我们黯然神伤的朋友会花多长时间殴打队友这件事来打赌?”Bruce问道,似乎不以为然。

“对极了。”Tony和Clint异口同声地回答。

“Rogers也会干出一模一样的事儿。”Tony添道,“别让他爷爷级的打扮骗了你,我听过的那些有关他的故事会让你大跌眼镜、毛骨悚然,还会让你有些欲火焚身。Rogers这个老家伙可远没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甜蜜可爱。”

“他妈的在你左边。”Sam盯着手里的纸牌自言自语道,“好吧,我们开始。你赌一天,我赌三小时。他们不可能坚持那么久。”就在此时,Steve飞起一脚踢得Thor狠狠撞上墙面,在水泥上留下了一个凹痕。

“所以,我们现在有一天、三小时、两小时……你想不想赌一下,Barton夫人?”

Natasha翻了翻眼珠。“我不跟。”

“真没劲儿。”Tony叹道,“Banner博士呢?”

“难以苟同。”Bruce温和地说。

“好吧好吧,三人参赌。赢家通吃,所谓通吃是指他们不用在Thor和队长打完之后清扫战场。同意?”

“轮到你出牌了,Stark。”Natasha说道,结束了这个话题。Tony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牌。无论他们打的是什么,这都是一把烂牌。

具体来说,数字太差。

事到头来,他们谁都没赢。Tony声称获胜的是自己,因为他的猜测最为接近。

Steve和Thor几乎打了十三个小时。尽管Tony赌的是一天,但他更多是在开玩笑。他根本没想过他们真的会打上这么久,他们却的确做到了。时间还没过去一半,所有人都已然惊愕不已;他们注视着面前的景象,惊恐却又陶醉其中。就连Thor看起来也大吃一惊——Steve不仅没有倒下,反而精力渐长,疲劳和痛楚完全被他抛诸脑后。他们的战斗野蛮而混乱,Steve已经不再依赖于他的力量,而是依赖于他的技巧。

他们一直打到精疲力竭,打到Steve再也无法强迫自己挥出拳头为止。Thor看上去和被结结实实痛殴了半天的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理应如此。他把Steve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扛着他向卧室走去。

Tony不认为Thor会给Steve掖好被角再念上一个睡前故事,但嘿,Thor的大脑总是让人出乎意料。至少他们可以相信,只要Thor动用他的治疗魔法,Steve定能得到一夜安眠。他急需这个。当Thor回来的时候,Tony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披萨。他仿佛没看见他们望向他的敬畏目光,露出充满感激的开心神色。

积蓄了几周的压力和情感在同一时间猝然爆发,Steve足足睡了二十四个小时。他们趁此机会凑到一块儿商量着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Pepper竭尽全力让新闻媒体保持忙碌,Maria Hill则被迫去拖延他们和Fury的会面——这个任务让她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但他们一致同意,冬兵不再受到复仇者们监护的事实必须严格保密。Tony一秒钟也不相信Barnes已经脱离了威胁,他可不准备将Barnes独自一人在外游荡的事实公之于众,广而告之。

他们轮流溜进Steve的房间;Steve在Tony溜进去的那两次里几乎纹丝不动。没有Steve居中坐镇,所有人都觉得惶惶不安六神无主。但Thor又一次挑起了大梁。当Thor开口时,他那双没有岁月痕迹的眼眸中满是悲悯。他告诉他们,Steve依然是Steve,依然是他们深深了解并寻求依靠的那个人。但他需要时间、需要耐心。他需要爱。他的话令他们想起Thor也在不久之前也曾痛失至亲。不久,他就离开了他们,像捧着最精致脆弱的拉花玻璃般捧着他的手机轻声低语。但没有人会提起这件事。

当Steve终于睡眼迷离、面色苍白地回到顶层公寓的大厅时,他们把他赶到桌边,强迫他吃点东西——尽管他看起来根本不想进食。Thor一杯接一杯地给他倒着牛奶,Clint则把一张又一张的华夫饼摞到他的盘子里。他们一直在低声交谈,小心翼翼地避免提起大厦外的真实世界。对Steve而言,唯一真实的东西就只有这座大厦、一块消失不见的拼图,和他的心脏上随着那块拼图一起被剜去的角落。

Steve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他沉浸在众人的交谈声中,直到吃完饭后才重新开口。他的声音微小而沉重,仿佛承载了太多岁月的负担。Tony坐在大餐桌另一头,不得不竖起耳朵才能听见他的话。“我想要谢谢你。”Steve说,Tony差点被咖啡呛住。

“老天,为什么要谢我?”Tony不安地清了清嗓子。Steve的感谢就和Barnes的感谢一样让他坐立不安。

Steve仿佛没有听见,或是不愿详加解释。“我很抱歉你损失了一辆车,还有他造成的一切开销。我会赔给你的。你不必——”

“给我。停下。苍天。”他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毫无头绪。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而这个事实让他心如刀绞。“你看,我知道我的确说过我不会追踪那张信用卡……”他觉得给出这种暗示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但也许,只要Steve知道Barnes还安然无恙,只要他有了确凿的证据,他就不会露出那副被剜出了心脏般的痛苦神情了。

“不,我不会——我宁愿不知道。我不认为……。我猜,一旦我知道了他在哪儿,一旦我知道,我就无法保证自己不去找他。”Tony看得出来他正在天人交战,他矛盾的内心如同阿斯加德的星空般一览无余。“我告诉过你,”Steve继续说道;他抬眼望向Tony,目光阴郁而悲伤,“与其伤害他,我宁愿一死了之。我无法相信我现在的判断力。”

他以谨慎而克制的镇静姿态站起身来,Tony只能无声地注视着他。

从那儿之后,整个下午在一片寂静中安然度过,时间到了晚上。他们都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却纷纷将主厅的起居室视为处理上述事务的最佳场所。

Sam要么就是一直对Thor打牌作弊的卑鄙行径耿耿于怀,要么就是还想试试自己的运气。他们在Bruce的监督下轮流坐庄,一言不发地玩着纸牌。Bruce安静地坐在那里,捧着一杯理应是茶叶却长得像树皮的饮料,似乎兴致盎然。

Tony坐在地板上,拼凑着……某种物件,用的是……他从一张沙发下翻出的破烂儿。那东西不时发出嗡鸣,引得Natasha不断向他投来睡意朦胧的怒视。她蜷缩在沙发里,Clint枕在她膝头,用肩膀撑着一本《呼啸山庄》埋头苦读。

Steve位于所有人中间,沉默地凝视着空气。即便他真的知道自己周围正在发生些什么,他也没兴趣参与其中。他的大脑里现在只有一件事。

正当他们全都陷入沉默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房间中缓慢沉闷的气氛在瞬息之间变得紧张而充满戒备。Tony几乎无法相信Barnes已经离开了整整两天。

Steve猛然抬头,圆睁的双眼中满怀希望。他还不如直接照着Tony的肚子捅上两刀给他来个痛快更仁慈一点。

“你要不要……”他问道,向Steve递出手机。Steve摇了摇头。

“快接吧。”他说,明显是担心电话响得时间太久,Barnes会直接挂断。Tony叹了口气,接起手机。

“喂。”他打了个招呼,竭尽全力保持平静。

对面传来一阵沉默,死寂般的沉默。这说明Barnes正呆在某个位于室内的地方。Tony希望这是件好事——它意味着Barnes没有在大街上忍饥受冻。

沉默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开始坐不住了。突然之间,他们担心Barnes受了伤,担心他无法交谈,担心他需要帮助,担心Tony让他离开的决定从最开始就愚蠢透顶,担心——

你好。”Barnes迟疑不决地轻声说道。

“你好!你好。”Tony说,充满期待地挺直脊背,“你怎么样?”

我……我说过我会打电话的。”Barnes说,依然十分犹豫。

“对!你说过!谢谢你!”Tony觉得自己活像个傻瓜。

Steve还……还好?”Barnes当然会先问Steve。当然。Steve坐在沙发上,表情痛苦不堪。

“他很好。”Tony说,紧盯着Steve的双眼。

他没……他生气了吗?”Barnes似乎有些担心,也有些恐惧。他的语气让Tony一阵心痛。

“没有。”Tony说,“他没生气。你……你想要和他说话吗?”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不迭。

不!”Barnes慌忙说道,“我……我会再打电话的。再过四十八小时。”然后他就挂断了。没有更多交流,没有更多话语。被掐断的线路悬在半空,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一声轻柔破碎的啜泣打破了沉默。Steve双肩低垂,面颊深埋在手中,令人心碎的泪水冲破了他紧锁的心防,簌簌而落。

他们绝望地面面相觑,手足无措。他们看着Steve徒劳地试图忍住泪水,去不知该做些什么,不知该如何帮助他。

然后,Natasha出人意料地动了起来。她从Clint旁边起身穿过房间,轻轻靠上Steve的肩膀,直到将他的头颅拉倒自己的胸前为止。她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发出轻柔友善的低吟。洪水般的情感猝然决堤,他紧紧抓住她,失落和悲伤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这样的Steve让人肝肠寸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痛苦被呈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深知,在任何其他情况下,他们都绝无可能见到Steve变成这幅模样。Tony愤怒地揉着眼睛,对自己气恼不已。Clint挤到Steve的另一侧;Thor站在Natasha身旁,将手臂搭上Steve的肩膀。Bruce一向尽量避免感情外露,无论流露感情的是他自己还是别人——他完全有理由这么做,Tony必须补充——但就连他都从扶手椅中站了起来,后背靠着Steve的膝盖坐在了地面上。

Tony只能注视着他们,注视着这个饱经磨难的小团体——他们正在竭尽全力藏起自己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一股爱意猛然袭来,羞耻被他抛到脑后,他感到双眼刺痛,炽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从前他就已经知道,他爱着他们,愿意为了保护他们而付出一切。他知道他们的伤痛令他痛苦,他们的欢笑——无论多么轻浅短暂——都会在他的回忆中留下永不褪色的烙印。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这种感情更为宏大的含义。

现在,看着他们簇拥在Steve身边,为心碎的他送上无声的支持……现在,他终于目睹了这份感情的强大力量。它足以拯救整个世界,足以消灭外星怪兽和外星侵略者,足以保护人们不受伤害。

也许,仅仅是也许,它也足以完成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也许它足以治愈无人能够忍受的伤痛。

“我们该做些什么?”Tony询问Sam。后者没有挤进沙发上的人堆里,而是严肃的挺立在原地,用他明察秋毫的双眼注视着其他人,恰似一名警觉的哨兵。

“什么也不做。”他低声说,“无论你是否相信,这其实是件好事。”

“真的?”Tony轻喃,无法从Steve身上移开目光。他抱着Natasha,如此用力又如此绝望,必然会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留下瘀伤。就算他真的弄疼了她,她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迹象。她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Tony记忆中的母亲在他依然脆弱年幼,以为世界上怪物横行的时候所作的那样。“那就是你所说的?好事?”

“那是悲伤。”Sam温和地说。

Tony觉得他说的没错。那是一个终于开始哀悼的男人,哀悼着与他失之交臂的挚爱之人。

Tony缓缓站起身来。沙发上已经没有更多空间了,他只能绕道沙发背后,伸出双手攥了攥Steve强壮的肩膀。

他们无需多言,身体接触已经道出了他们全部的所思所想。

这份碰触,带着他们能够释放出的所有爱意,告诉Steve他并非独自一人。

注释:

[71] J·基督,原作“Christ, J”,J双关了耶稣和JARVIS……

[72] 发牌人的选择,原作dealer's choice,是一种扑克玩法。

 

第二十七章

 

“你准备好了?”

Tony拉直领带,挂上微笑,转头望向等在门口的Natasha。她再次剪短了头发,柔软的波浪轻拂着她的面颊,比起那头线条明快的齐肩直发来,这个发型让她看起来不再那么危险。与新发型搭配的是一条浅蓝色的长裙和一双没有装饰的高跟鞋。她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在全球性的规模上发挥她的本职所长:她要让整个世界都相信她是个温柔甜美、清白无害的尤物。她和Clint可谓一对儿绝配——他那副与生俱来的乖戾表情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

“我是Tony Stark。”Tony说,摆出彬彬有礼的骑士风度,“我生来就已经准备好了。”

Natasha翻了个白眼。“随便你怎么说吧,Tony。”

Tony耸了耸肩膀,将自己在镜中的映像快速审视了一番。西装是Pepper为他挑选的,他不得不承认这身装束看起来精悍干练,简直帅到没边儿——正是他想让世界看到的模样。他心满意足地踱向门口,对Natasha抬起手臂。“来?”

她一脸纵容地摇了摇头,从他身边经过,走进外面的大厅。Clint忍俊不禁的闷哼已经说明了一切;其实她的拒绝让Tony也松了口气——不然他就必须让Barton挽住他的另一只胳膊了。他实在不认为媒体已经作好面对这种另类场景的准备。

Bruce要求不出席这次会议。按照他的说法,考虑到他目前的心情,他很可能会摧毁一些东西——或是一些人。Thor在过去一个月中一直陪着Jane呆在英国;Sam则举起双手,让全世界看到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而已。

Tony和Natasha无疑是最佳人选,鉴于她和Clint依然如胶似漆不分彼此,最后接受Pepper的战前检查的人就变成了他们三个。

他已经别上了胸麦,一名技工开始迅速检查音响。会议在Stark大厦中举行,他们可以掌控一切,包括媒体等待的时间。

但他们毕竟无法一直拖延下去,也无法一直寻找借口。他们走进会议室,各自落座。在他们离开之前,Pepper为他送上轻柔一吻,又捏了捏他的手掌,才回到Hill和Fury所在的大厦顶层。

成百上千的镜头在他们面前闪烁,但相同的场面Tony已经见过了几十年,而Natasha最近对新闻大军也不再陌生。Clint似乎有点儿不适,但他自有掩饰的方法:对每个胆敢与他目光相接的人怒目而视。

“很好。”Tony说道,“所以你们来了,你们有问题要问。让我们听听。”他没必要拐弯抹角。

他在第一排看到了Christine Everheart,于是叫她提问。她或许的确是个残酷无情的记者,却为人正直。Tony无法否认这点。“美国队长不来?”她问道。

“Rogers队长身体不适。”Natasha回答。

Christine看来不以为然。她并未像她的诸多同僚一样加入到了对超级英雄的主流崇拜之中。“你难道不认为他早就该对华盛顿事件作出回应了吗?”

“我认为,”Tony冷冷答道,“Steve Rogers已经为这个国家作出的牺牲已经达到了一个人所能企及的极限,他什么都不欠你们的。”

“他追杀冬兵的传言是真的吗?冬兵是谁?为谁效力?他对复仇者而言为何如此重要?”

“很好。首先,这可不止一个问题。这更像是,五个问题。它们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对于世人所称的冬兵,我们无法发表任何评论。所以别问。”

“看来你们的确有所隐瞒!“Christine的一名同事擅自插话。

“隐瞒的只有我对你们不问重要问题的厌恶罢了,而且我不确定自己隐瞒得是否成功。“

“我看你干得漂亮。“Clint说。

“多谢,伙计!“他对Clint咧嘴一笑,重新转向会场,“有人想问点真正有意思的东西吗?说真的,在准备了这么久之后,我还以为你们能提出些实质性的见解呢。”

“我的问题是,”一名来自《时代周刊》的孩子问道,举起他的录音装置,“尽管国内外各界反复要求复仇者们对最近一次……集体行动——可以这么叫吗?——进行解释,近三个月来,你们依然没有给出任何消息。伦敦究竟发生了什么?”

“训练演习。”Clint露出冰冷骇人的强硬微笑,“你都不看你们自己写出来的东西?”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那个?”他难以置信。

Tony用腿顶了顶Clint的膝盖,接替他继续回答。“当然,我的意思是,任何其他解释都会极端离奇、超乎想象,而且……我们真的要说那个?然而,实际上我很高兴你们能提起这件事,因为就某个与之毫无关联却又极为密切的情况,我的确有话要说……这不是威胁,我说不准,也许可以算作友好的警告……”他望向Natasha,“这说法是叫威胁吗?”

“叫承诺。”Natasha提供了另一种选择。等待此刻的到来并未花费他们想象中那么多的时间,他们一直都在故意暴露破绽,以便借机提起这个话题——这就是他们召开这次记者会背后的目的。

“对。承诺。我喜欢这种说法。我们要给你们做个承诺,那就是:如果你们——所谓的你,指的是某位正穿着内衣收看这场参访的观众,指的是上述观众所属国家执政党的首脑,指的是驻扎某个主权国家首都百万豪宅中的秘密军队的领袖——如果你再对复仇者们做出任何动作,如果你试图敲诈、勒索或是威胁我们,如果你伤害了我们的家人、朋友,或是为我们冲调脱脂拿铁的咖啡师,如果你上门挑衅,如果你炸毁我的飞机,如果你绑架并折磨我们的队友,如果你企图用他们和纳粹邪教达成交易……我们会将你视为和Chitauri一样的威胁,并以和对待Chitauri时同样的热情加以回应。”

“Stark的意思是,”Clint眯起双眼,扫过房间中目瞪口呆、鸦雀无声的记者,“如果你再招惹我们,我们会要你的命。”

Tony眨了眨眼;他发誓能听见Natasha在他身边发出一声长叹。房间里,众人面面相觑。“如他所言。除了杀人的威胁少上一点儿。”

“一点点。”Clint说道,依然冷酷无情。

“这就是我们之所以举行这场美妙会议的原因。”Natasha再次叹气,“还有其他问题吗?”一阵漫长的沉默。接着,屋里炸翻了天,几百号人同时一跃而起,争相提问。“没有?很好。谢谢你们费时前来,但我们还有其他工作需要处理。”

这句话正是离开的信号。就算是在他们设法穿过房间进入私人电梯后,Tony依然情绪兴奋精神紧绷。“好吧,这也不算太可怕,我猜?”Tony自言自语道,“我是说,除了那句威胁……”Fury会杀了他们的。

Natasha向Clint翻了翻眼珠。他露出羞怯乖巧的微笑,和他平常那副“尽管看看我在乎不在乎吧,哦等等,我不在乎”的笑容根本判若两人。她一脸宠溺地摇了摇头。Tony本以为她已经将他牢牢握在了手心里——在许多方面她也的确如此——但Clint对她的影响力也同样强大。他所认识的两个最最吓人的混蛋如今竟然变成了一对儿最最可爱的情侣,这点他还真是始料未及。光是得以见证他们互相示爱的事实都让Tony感到自惭形秽。

先生,Rogers队长刚刚回来。”电梯上升时,JARVIS对他说道。

“Steve回来了?”Clint猛然抬头,“他还好吗?”

他在实验室里。”JARVIS说。从许多方面而言,这句话也同样回答了Clint的问题。

Natasha低声诅咒了一句,Clint捏了捏她的手。三人互相对视,交换目光。

“我来搞定。”Tony轻声说道,“你们继续上楼。去看看Pepper和Fury有多想为了那场记者招待会杀了我。”

Natasha感激一笑;Clint则点了点头,又拍了下他的后背,表达无声的谢意。抵达实验室所在的楼层后,Tony退出电梯,让他们继续上行。

时间自Bucky离开之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事到如今,他忍不住将那孩子想成是Bucky,而非Barnes……把一个实际上已经九十五岁高龄的男人当作“孩子”的感觉无比诡异——Steve留在大厦中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最开始,Steve根本不愿离开。他担心Bucky会回来,当他需要Steve的时候,他却没有出现在他身边。又一次没有出现。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几周之后,Bucky短期内不会回家的事实已经变得显而易见。Steve的心情突然急转直下,越来越差。

Bucky自我放逐后两周,Steve犹犹豫豫地向Tony借用他的新飞机。在此之前,他把醒着的每一分钟都花在翻阅他们从HYDRA取得的资料档案上。他搜寻信息,将收集到的姓名和地点与手头的数据一一对应,终于锁定了一处位于瑞士的工厂。只需向Steve投去一瞥,Tony就立即看穿了他的计划。他不愿挡在Steve和他唯一的目标之间。Tony把飞机借给了Steve,又调侃地提醒他别把这架飞机也给炸掉。但Steve对他的玩笑毫无反应。然后,Tony有生以来见证过的最为血腥暴力的发泄方式就此拉开了帷幕。

Steve最近非但不再拒绝离开大厦,反而变得很少回来。如果他决定回家,或是住在某间舒适的酒店里,Tony也不会如此介意。但他没有。他横扫整个欧洲,但凡和HYDRA有半点关联的东西都被他炸了个一干二净。他亲眼目睹了它们的灭亡。

Tony早就承认了自己的发泄方式不太健康,但这却完全不同。就算HYDRA的确应该不加区分地直接消灭,Steve也不是为了弘扬正义才这么做的。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对方还清他们在过去七十年中欠下的巨债,天文数字的巨债。

他让所有人都担忧不已。因为他是Steve,Steve生气起来不仅会变得既愚蠢又固执,还会有那么点儿混蛋。他还不允许他们帮他完成这场空前绝后的复仇。就连Natasha和Clint都不行,虽然暴力嗜血根本就是他们的专利。他甚至把Sam都拒之门外——Tony本以为Sam能够让他重新拾回一点儿理智;但Sam只得承认,面对如此沉重的精神创伤和心灵负担,他也无计可施。

然而,Sam留在大厦其实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无法帮助Steve,他却在其他人身上取得了奇迹般的进展——其中甚至包括Pepper。Tony会为此而永远感激他。Tony自己则坚持着不让Sam给他进行心理辅导,但Sam让人防不胜防,竟然在玩马里奥赛车的时候见缝插针地给他上了一课。Tony一直都没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约一个小时后才开始奇怪自己为什么比之前觉得放松了。

电梯在实验室面前敞开,他将这些还算乐观的念头抛诸脑后,立即发现Steve已经出现在了他一贯的位置上。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份录像,但至少他已经剃了胡子,还洗了个澡。

这并不新奇。过去几个月里,Tony的实验室中曾上演过真正的惨剧。一段格外的变态的录像记载了Arnim Zola及其手下科学家们解剖研究Bucky残臂的过程。在此期间,Bucky一直在尖叫,叫得声音嘶哑,最终因为剧痛而昏了过去。Steve刚一看完就立即开着飞机前往发生这一幕的工厂,将它化作一片瓦砾废墟。回来之后,他又看了更多录像,收集了更多信息,积累了更多愧疚……

留下来观看录像绝对是Tony最不愿意做的事,但他答应过Bucky会证明HYDRA不曾在他脑中埋下任何隐患。更何况,陪着自我苛责的Steve一起观看录像是Tony现在唯一能为Steve做到的事。

他刚一进门,Steve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尽管非常想要打个轻松的招呼,Tony却无法在播放录像的时候说出任何玩笑话来。

录像还没有进入最为恐怖的环节,但事到如今Tony早已明白,那不可避免的时刻迟早都会到来。屏幕上的实验室比Tony的实验室还大上一倍,Lukin正在和一名神情严肃的HYDRA特工讨论问题。

“你承诺过财产能够正常运转。”她说,用飞扬跋扈的专横目光紧紧盯住Lukin;她的态度似乎令他十分不满,“按照我的理解,它不应该自己随便走掉!”

“如果你们干好了你们自己的跑腿儿活,财产根本就用不着解冻这么久。它的使用周期全都黑纸白字地写在档案里。”Lukin反唇相讥。

她看上去不以为然。“造价高达几十亿的武器每次却只能使用短短七十二个小时,这一事实太令人失望了。我还以为你的控制力并非仅止于此呢。”

“我深表怀疑,你显然并未理解当前的困境。自从Zola博士开展这个项目以来,财产的巅峰状态持续时间就一直十分有限。”

“你的承诺愈发凸显了这个问题。”她回答,“接管项目时,你曾经承诺会消除系统瑕疵。”

“我的确承诺过。”Lukin皱眉,“但财产的有限运行时间可不是什么‘系统瑕疵’,它是你们设立根基时的重大纰漏。”

Steve最为憎恨的似乎就是他们像谈论物品一样谈论Bucky的方式。他们提到他时用的“财产”,指代他时用的是“它”而非“他”。无论已经听过多少次,Steve的表情总是交织着痛苦和愤怒。

那名HYDRA的官员转身背对Lukin。“我们越来越担心你运作项目的能力,Lukin博士。我们觉得你……投入的感情太多了。委员会要求你将财产打包送回伦敦,以便我们全面重校。若是无法解决它行为不稳的问题,我们将考虑将它销毁。”

一瞬间,Lukin勃然大怒,但他立即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这个必要,Synthia。你混淆了感情和控制手段。Zola通过暴力取得对它的掌控,却始终生活在被它反噬的恐惧之中。我则没有这种顾虑。”

“对一个自家宠物刚刚在布鲁克林游荡了三天的人来说,你还真是自信满满。”Synthia的声音中满是险恶的笑意。想到Bucky在家乡故土迷茫漫步的画面,Steve明显瑟缩了一下。

“那都是细枝末节的问题。”Lukin挥了挥手。一群人向他们走来,两人循声望去。“请容许我向你展示一二。现在销毁财产将是金钱和时间上的巨大浪费。”

Synthia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STRIKE特攻队走进实验室。Bucky被簇拥在他们中间,他看起来……上帝啊,他看起来惨不忍睹。他肮脏的头发纠缠一团,脸上的胡茬疯长了好几天。他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双手被绑在背后;他对周围的环境熟视无睹,但刚一望向Lukin,他就立即蜷起了身体。

“看到这位女士了吗?”Lukin问道,省略了所有问候。Bucky抬起目光,大大的双眼中一片呆滞。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她想要销毁你。”Lukin说道,“我告诉她没有这个必要,但她却不相信你愿意为我们尽忠效力。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对吧?她想要把你带走,把你关起来,而我无法阻止他。”

Bucky垂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发出细弱的声响。Lukin悲伤地摇了摇头。“现在我会劝说她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会劝说她在惩罚你之后就不必采取更多……夸张的手段。我相信你不会再令我失望了,对吗?”

Bucky面色惨白,颤抖不已。他摇了摇头[73],满脸都是痛苦不堪的困惑神色。“你们可以解开他的手铐了。”Lukin对环立在他们周围的STRIKE特攻队说道。特工队员们迟疑地交换着目光。听到Lukin不耐烦地啧舌,其中一人急忙上前执行命令。他们站立的角度让Tony很难看清束缚Bucky的装置,但从皮革和金属落地的声响判断,无论那个装置究竟是什么东西,它都重得要命。STRIKE特工捡起镣铐,退向后方,留出足够的位置让Lukin的助手们上前移除Bucky的战斗服。

他们对待Bucky的残酷方式沉甸甸地压在Tony心头。事到如今,这种镜头在录像里已经不难预见——单是这种想法都令他虚弱作呕。

在过去几个月里,他和Steve看过的录像大概有两三百个小时。这和上万小时的总数相比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很想声称已经没什么景象还能让他感到震惊,但事实总会证明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对此他早已心知肚明。

他本以为没什么景象能比Bucky被困在那把椅子的画面更加骇人:他放声尖叫,思想和回忆从他脑中剥离。但接着,他们观看了1940年末期洗脑技术尚未诞生时的录像。没有脑神经电子重校程序——这是Lukin的叫法——他们选择了旧时流行的额叶切除术:他被绑起来,一根金属长锥插进他的鼻腔,直抵他的大脑。他们毫无顾虑——就算弄坏了什么不该触及的部分,只需假以时日,Bucky总能自行痊愈。

那是Tony第一次在看过录像之后狂饮了一整夜;第二天,他又经历更加不适的宿醉反应。但那并不是最后一次。自从Thor为Steve介绍了一种能让他也喝醉的阿斯加德麦酒之后,Steve就一直对它善加利用,试图用它冲淡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的残酷画面和可怕梦魇。

Tony有种预感,预感到相同的情形又将再次上演。Steve趴在马桶上疯狂呕吐的时候可不怎么友好,单是这一事实就足以令Tony不愿再和他一起买醉。穿上战甲在厕所里和Steve一争高下在当时看来似乎是个绝妙的主意,但Tony毕竟还没有尊严尽失到为了把Steve从洗手间的地板上拖起来就变身成钢铁侠的地步。

屏幕上,Bucky已经摆脱了镣铐的束缚,严重受损的金属手臂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它的样式较为古老,和他现在的手臂并不相同。尽管依然堪称精巧,Tony却不难看出尚未得到纠正的设计缺陷,他训练有素的大脑自动将这些信息放进了储存酝酿各种资料的潜意识里。财产的损坏令几名科学家面露担忧,但他们却打量着Lukin的脸色效仿行事。站在实验室中央Bucky已经脱得一丝不挂,Lukin那一脸严父般的神色此时更是变本加厉地诡异。除掉护甲之后,Bucky的伤势顿时一目了然。此前他们就知道HYDRA只给Bucky提供流质饮食流食,并用静脉注射的形式为他补充维他命和营养素。三天以来,Bucky水米未进,身体也因此产生变化,肋骨比以往更加突出。

只有在这种时刻,HYDRA的残忍才会被最全面地展现出来。就算一条手臂已经失去了正常功能,Bucky依然能够在转瞬之间杀光屋里的每一个人,但他却流露出了所有本不该出现在冬兵身上的情绪:无助、迷茫,以及近乎绝望的困惑。他并不害怕——不是现在,但他迟早都会感到恐惧。

他们折磨他的身体,摧残他的心智,严重的伤害导致他对大部分事物都无法再作出正常人类应有的反应。至于他是否还能察觉到它们,Tony实在无从判断。Tony猜想他的确还有感觉,只是微弱到难以觉察而已。除非他们通过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迫使他的本能反应浮出水面。

正因如此,当Tony看到Bucky被他们领向某个酷似殡仪台的东西时,他并没有感到丝毫诧异。二者的相似令他想起HYDRA一直在Bucky身上进行活体解剖的事实。他看见Steve不动声色的面具上出现了一道道虚弱而恐惧的裂痕,不由想起Steve曾在他们观看那段录像时剧烈呕吐。如今他又开始颤抖起来;屏幕上的Bucky已经伤势不轻,他担心他还会遭受更加残酷的对待。

这张水平放置的桌子足够低矮,Bucky可以顺从地平躺在桌面上。

“Steve——”Tony低声轻喃。无论将要发生什么情况,都绝不会是好事。Lukin的存在已经说明了这点。他们不仅以科学研究的名义让Bucky经受了一场又一场的非人对待……他们还直接伤害他,乐此不疲。

Bucky刚一躺下,Lukin就立即出现在他身边。现在,他看起来不仅失望,还一脸忧伤。“你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吗?”他问道。他说的是俄语;鉴于他们的很多对话说的都不是英语,Tony已经吩咐JARVIS为每段录像都设置了自动翻译程序。在翻找堆积如山的档案资料并搜寻相关信息的过程中,人工智能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JARVIS将所有含有地名的录像都整理归类,希望能帮助Steve缩小搜查范围。

Bucky张了张嘴,用受伤的目光望向Lukin,却无法作答。

“Petrushka……”Lukin斥责道。Steve紧紧握住沙发扶手,指节发白。Tony为自己把那个可怕昵称的含义告诉给了Steve而后悔不迭。他通过大肆破坏发泄怒火的情况最近并不罕见,但他在狂怒之下击打墙壁的画面的依然让人触目惊心:他挥出一拳又一拳,直到墙面沾满鲜血,指节扭曲变形为止。

“我……我不听话?”Bucky似乎依然没能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客观地说,他必然知道他违反了HYDRA的规矩,但Lukin说他已经将近一周没有接受洗脑,而这就意味着他们建立起来的反射程序很可能已经出现了裂痕。

Lukin皱紧眉头。“我希望我不必这么做。你知道这让我有多心疼吗?”

Bucky发出痛苦而困惑的轻柔声响,抬起一只手来伸向Lukin。他的手才刚刚从桌面上抬起了几厘米,机械束缚带就自动绑了起来。它们紧紧捆住他的手腕和脚踝,一名科学家又在他胸前、腰胯和大腿上多捆了几道。他们显然不希望他挣扎得太厉害。Tony只觉得一阵作呕,胃中隐隐刺痛。

几个小垫片被接到他胸前,另一端则连接在旁边记载着他生命参数的显示器上。他的心率、血压和各种其他信息出现在屏幕上:他血压偏低,血糖也是一样。失踪期间他想必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但HYDRA却对他的健康问题视而不见。Tony曾经多次见到过同样的场景,他由此理解了Bucky之所以不会说明自身伤痛的原因。长久以来,只要他还能行动,他的掌控者就不会注意到他的伤势,而是将注意力更多放在任务汇报或是进一步的折磨上面。

当然,只除了他们不把那个叫成折磨。

Bucky顺从地张开嘴,任由一名科学家将一个塑料圆环放到他的齿列后方。和那种为了保护牙齿,防止他咬伤舌头的橡胶牙套不同,这个圆环旨在令他无法闭嘴。

这东西激起了他的恐惧。在此之前他一直逆来顺受,但就像他之前面对准备就绪的洗脑装置时也不由惊喘一样,他的身体记起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并因此而感到恐惧。造成这种反应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没有一个令人乐观。“Steve,”Tony轻声说道,试探性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别这么对待自己。求求你,伙计。”

Steve对他怒目而视。他双眼通红,目光激烈又破碎,封住了Tony所谓尚未出口的反驳。Tony怀着沉重的心情在Steve身旁的沙发上砰地一声坐了下来。他绝不会让他独自一人经受这样的折磨。

“对不起,Petrushka,我无法阻止他们惩罚你,这都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Lukin叹道,从Bucky脸上拂开散乱的发丝,然后穿过整个房间。

被绑住的Bucky无法看见离他而去的Lukin——或是未曾离去,视情况而定。Lukin经常玩这种游戏。他从来都不会充当亲手在Bucky身上施加痛苦的角色,但Tony看到所有证据都证明他就是作出指示的那个人。

一块黑布覆上Bucky的面庞,盖住了他的鼻子和他张开的嘴。他急促的呼吸变得愈发沉重,被捆住的四肢用力紧绷。

Lukin悄悄作出指示。桌面向后倾斜,他的头颅垂向地面,身体和双腿则升进半空。

Tony的指尖刺进手掌,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科学家从旁边的水槽里拉过一条水管,另一名科学家则用力扶住Bucky的头颅。

水打湿了黑布,Bucky尚未出口的惊恐尖叫顿时变成了断断续续、充满恐惧的痛苦呻吟。

“有这必要吗?”Synthia皱眉;并非是虐待的场景令她惶恐不安,她只是对这种行为的目的感到困惑罢了。“反正完事儿之后你还得给他洗脑。”

“他的大脑会忘记,这固然不假。”Lukin赞同道,真正的本性终于穿透了他藉以藏身的仁慈假相,形成一抹残酷的微笑,“但他的身体会提醒他的。”

Steve发出痛苦的声音,看上去快要吐了。他的肤色苍白灰败;双拳攥得如此之紧,Tony知道他必然刺破了自己的手心。

他们看着HYDRA的医生让水在黑布上泼洒了十秒,等了另外十秒,然后揭开湿布,让他呛咳呕吐,挣扎呼吸。他们只给了短短他几秒,又开始重复上述过程。显示屏上,他的生命曲线疯狂波动,血氧含量骤然下降,脉搏则因为恐惧而急速飙升。

Bucky剧烈挣扎,束缚带却纹丝不动。Tony怀疑它们就是被设计成这种用途的。就算是被开膛破肚接受实验他都不会反抗得如此剧烈,然而,即便是HYDRA也没有愚蠢到以为他会乖乖忍受这种酷刑的地步。

呼吸——氧气——被人类的大脑置于一切之上。这是最为原始的生存本能,没有任何训练、任何控制、任何影响,能够抹杀人体对呼吸的需求。

而这,就是水刑[74]的关窍所在。这就是它无需将受刑者的脑袋按进水里就能达成效果的原因。

Tony对二者都深有体会。在阿富汗的时候——这段经历……最近,他越来越难以不去回想这段经历——他们对审讯技巧并不具备创新精神。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选择把他的脑袋押进水里——别误会,那一样可怕得要死。只要保持镇静,它还算是尚可忍受,但Tony鄙视那些没经过正规反恐刑讯训练就能保持镇静的人。一旦你失去了对呼吸的控制能力,无法在他们把你压回到水里之前屏住呼吸,游戏就结束了。

他一直为他的忍耐力而倍感自豪。即便是在温热陈腐的水面之下,他的大脑依然保持了清醒。

但他们对他使用水刑的那次却截然不同。

九十秒。他坚持了九十秒,然后哭叫着乞求他们住手。该死的九十秒。他们乐在其中。

那挥之不去的九十秒依然是他有生以来最为恐怖的时刻。就算纽约事件和差点失去Pepper的经历都无法与之相比。

那种痛苦已经超出了语言所能形容的范围。他从未将它描述出口,也绝对不想进行尝试。他们的道具还没有HYDRA所用的装置一半复杂;只有他,几个执行者和一瓶水。他被推倒在一张桌子上,衬衫拉过头顶,水就这样劈面浇来。

这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听上去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上帝保佑,这绝对非同小可。

水,流进你的鼻腔,流下你的咽喉,让你窒息作呕。你永远也无法吞咽得足够快,永远无法清空气管从而吸进一口弥足珍贵的氧气。在断断续续的恐惧中,你感觉已经没入水底,却又知道自己并未溺水,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昏迷的解脱。能停止这一切的只有那些折磨你的人。

这是最为纯粹的绝望。这是……

四分半钟过后,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从屏幕上移开目光。Bucky开始呕吐,他倾斜的角度杜绝了水进入肺部的危险,令他不致溺毙,但反复的刺激之下,呕吐反射在所难免。凭借他口中的塑料环,他们只需侧过他的头颅就可以帮他清空口腔,在给他几秒钟的喘息之后又继续进行这场尚未结束的折磨。

Steve猛然起身,整个身躯就像一条压紧的弹簧,其中蓄满痛苦而又炽烈的怒火。Tony不知道他想要干些什么,是找个东西痛殴一顿,大肆破坏一番,还是放声尖叫,叫出心底的恐惧。但他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他就那样站在,蓄势待发却又不知所措。

同一种酷刑重复了将近十分钟。Tony起身站到Steve身边。“Steve,伙计。”Tony再次尝试,“只求你——和我说句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当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Steve在惩罚他自己:因为没有拉住Bucky,因为没有更早找到他,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给Bucky造成了痛苦……因为他以为只需一吻就能治愈一切。这份列表无穷无尽。

终于,Lukin举起手来停下了这场折磨。他起身穿过房间,走到Bucky身旁揭下浸水的黑布。与此同时,桌面也重新放平。他从Bucky口中取出塑料环,松开机械束带,又亲手解开了最后几条绑绳。这种做法简直让人毛骨悚然——Lukin所展现的姿态仿佛他才是唯一有能力将Bucky从磨难中解救出来的人。他轻柔呢喃着安抚的话语,录像无法捕捉到他低语的声音。摆脱束缚之后,Bucky立即贴住了他,失声啜泣。事关Lukin,情况总是如此——Bucky只会在Lukin“解救”他后才开始哭泣,流下解脱和感激的泪水。单是这一幕就足以让Tony产生把Lukin揍到脑浆四溅的欲望。

Lukin用手指梳理着Bucky湿漉漉的散乱长发,任由他像个惊恐的孩子一样紧贴在他身旁——内心深处,Bucky也的确是个惊恐的孩子。“已经结束了,我原谅你,你安全了,没事了,没人会伤害你了。”

Steve的怒火突然爆发,他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一脚踢翻了沙发。Tony唯一能够想起的就是Steve也曾对Bucky说过相同的话。那时,他们刚刚把他从Lukin位于伦敦的巢穴中救出来,他在实验室里抱住了失控的Bucky……

正因如此,Steve才会如此对待自己。Lukin和冬兵的共处时间超过任何一个在生之人。他是Bucky所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他恢复过程中的最大障碍。录像证明,Steve为了安抚Bucky的痛苦而情不自禁地说出的话,对Bucky而言却暗含着某种最为可怕的意味。

Bucky啜泣着,他们无需翻译就能听懂他那些不经大脑的轻喃。含糊不清而又筋疲力尽的癔语如祷文般无穷无尽。“Hvatit, hvatit, pozhaluista(够了,够了,求求你们)。”

“好了好了,”Lukin安抚道,“已经结束了。我知道你很疼,所以我会先让你得到治疗,好好休息一番,然后再重置精神控制程序。”苍天在上,只有像Lukin这种人才能把洗脑和人体冷冻表达出积极的含义。但Bucky在Lukin的抚摸下颤抖着点了点头,如释重负。Lukin继续梳理着他的头发,抬眼望向Synthia;她完全不曾费力掩饰她兴趣盎然的神色。“我觉得伦敦之旅没有必要,你觉得呢?”

她莞尔一笑。“洗脑之后把他给我送过来。”

Lukin的面色沉了下来,Bucky则对她置若罔闻。“悉听尊便。”Lukin说道。

图像戛然而止,录像就此播放完毕。Steve面色冰冷,目光几乎和Bucky的一样死寂。Tony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他们提及的伦敦实验室,仿佛只需用核弹将它化为乌有,就能消除曾经年复一年的痛苦和折磨一般。Tony在那副阴郁可怕的神情背后急切地寻找着他所熟知并爱戴的Steve Rogers,以至于差点错过了对方衬衫下鼓起的绷带。

“见鬼,发生了什么?”他质问道,大步上前。他摸索着Steve的肩膀,直到拉住他的衬衫为止。

“中枪了。”Steve简洁地说,“没事儿。”

“才怪,‘中枪’和‘没事’两个词可不是朋友。它们从来不出现在同一句话里!”

Steve皱起眉头,格外厌烦地向他望来。Tony凑上前去——Steve每天都在感情上折磨自己一次的事实就已经足够糟糕了。这种事儿必须立即停止。就在他表达感想的同时,Steve已经开始朝楼上走去。“别管它,Tony。”Steve说,听起来有气无力。

“不。我是说,不。听着,我知道你很痛苦,Steve,真的,我完全理解。而且你看,也许我们已经在这儿让你忍受了太久的折磨,但是……冲出去痛扁那群混蛋总比你对着Bran Flakes[75]嚎啕大哭来得好,所以……”他住了口,长叹一声。他是认真的,每个字都发自内心。他们一直试着给Steve留出他所要求的空间,试着尊重他作为一个成年男子的决定,而到目前为止,他无论做出何种决定——前提是他真的做出了任何决定——都能勉强应对。但眼下……他们绝不能拿他的健康冒险。“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嗯?去找点吃的,和大家玩一局振奋人心的大富翁?”

“大概吧。”Steve固执地说。

“混蛋。”Tony叫到,“你打算回到那架今天早上才刚刚着陆的飞机里,也许打个盹儿,然后就动身前往伦敦,寻找Lukin在录像里提到过的神秘基地,完全不考虑我们上次出现在伦敦时给他们造成了几百万英镑财产损失的事实。他们现在对我们恨之入骨!”

“你有什么实际意见吗?”Steve询问,双手抱胸俯视着他。

“我有什么意见,他如此问道。对,的确。我有。听着……来吃点东西。在一张真正的床上睡一夜。不管怎样Bucky今晚都会打电话来,然后——”

“可是——”

“然后,”Tony瞪了他一眼,抢道,“然后明天我们全体出动,一起去解决这群混蛋。因为,比如说我,不想告诉那孩子我在同一周里让你两次中弹。”

“他不是个孩子。”Steve说道。

Tony捏着鼻梁叹了口气。“你根本没仔细听我说话。”

“我听了。”Steve反驳,“我只是……”他的悲痛和迷茫强烈得令人难以置信,Tony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动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去给了他个拥抱。Steve不情愿地回应了他。

“留下过夜,好吗?让我们也加入。”

Steve的眼眸中泪光闪烁,他犹豫不决地点了点头。“也许,也许他这次愿意和我说话了呢?”他充满希望的表情令Tony心碎。这大概也是他如此专注于追杀HYDRA的另一个原因。过了这么多个月,Bucky依然无法迫使自己与Steve交谈,任何事都胜过面对这个事实。

他会询问Steve近况如何,是否安好,有一次甚至还问过Steve有没有按时服用维他命,因为天气渐冷的时候Steve的肺总会出毛病。但他就是无法鼓足勇气和Steve直接交谈,或是亲耳聆听他的声音。在Steve接起电话的那次,Bucky吓得直接扔下了电话;Tony不得不去安抚线路另一端焦虑发作的Bucky。

Tony认为Bucky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还没准备好和Steve说话,但面对着失魂落魄的Steve,他无法将这种想法说出口来。因此他微微一笑,捏了捏Steve的肩膀。“就是说呢。来吧,我们去找Bruce看看你腹部的伤口。我们可不能在现在这种时候让星条闪耀的男人身上带伤啊,不是吗?”

Steve并未像他以往那样反唇相讥,但他跟着Tony走向了电梯……Tony决定满足于他在这些天来所能取得的些微胜利。

注释:

[73] 这个注释可能有点多余,但为了防止万一有妹子不明白我还是写一下。这里英文的语法表达和中文正好相反,Bucky的“摇头”反而是对上一段Lukin的话做出了肯定回答。他并不是不愿接受惩罚,而是恰恰相反。

[74] 水刑,原文作Waterboard。这种水刑的方式是:把人绑在一块平板上(因此Waterboard直译“水板”),脸上蒙一块布/塑料纸,然后往上洒水。感觉上水刑造成的窒息更多是一种假象,利用人类的错觉和本能反应达到窒息的效果(但也有人说“溺水的错觉”只是水刑的一方面,受刑者在产生错觉的同时也会真实溺水)。无论如何,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实际上,这种酷刑会引起极度疼痛,导致肺部和大脑受损。受刑者还往往会因为无法控制的疯狂挣扎而发生骨折。美国中情局曾经因为对911主谋使用水刑闹得满城风雨。关于中情局对哈立德·谢赫·穆罕默德使用过水刑这事儿,网上能搜到这样的话:他“足足忍了两分钟才屈服,给审讯官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能搜到这样的话:“他们给他洗了下脸他就全招了”。

[75] Bran Flakes,一种麦片的牌子。

 

第二十八章

 

“所以,”Tony说道,战甲包裹住他的身躯,“我们都搞定了?”

从Natasha和Steve的阴郁表情来看,“搞定”这个词倒不如“准备就绪”来得合适。

他无法责备他们惴惴不安的心情。不知为什么,他自己也有点害怕。

自从周一飞抵伦敦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他们刚一降落,一群由外交官、政治家和警察组成的小队立即迎上前来,每个人都想确定“训练演习”不会重新上演。

Natasha凭借个人魅力帮他们摆脱了媒体的围追堵截。她表示Steve此番前来伦敦只是为了重拾旧日军旅生涯的回忆而已,而她和Tony不是为了给他提供精神支持。鉴于他们并未决定全体出动——正是为了防止陷入他们眼下所遭遇的困境——几天之后,这场令人焦头烂额的混乱局面终于渐渐平息。只要出现在公共场合,还是会有人跟在他们身后,但事到如今,就算别无所长,他们也早已谙熟了隐踪匿迹的方法——特别是在他们意欲如此的时候。连Tony都开始学习该如何在雷达下飞行。出于这种考虑,他们并未打搅Thor和Jane,破坏他们在她父母位于伊斯灵顿区的公寓中所寻得的属于普通人的片刻安宁。万一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Thor将为他们提供后援支持。一位设在快速拨号上的神祇总能助人一臂之力。

他们动用了每一份推理技巧——绝对不可小觑——才确定了HYDRA操作基地的位置。有了JAVRIS从档案录像中整理出来的信息,他们三个也就有了展开进一步搜寻的基础。他们花了不少时间,但终于还是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不同于军情19处坐落在肯星顿的招摇豪宅,HYDRA的伦敦基地位于旺兹沃思一家废弃的工厂之中。它距离泰晤士河南岸越有三英里,周围环绕着两座住宅小区和一处社区活动中心。

从外面望去,基地似乎荒废依旧。JARVIS依照Tony的吩咐对整个建筑结构展开扫描,发现了两处生命迹象。

他们完全是根据当地污水电力投诉的内容才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这里的带电粒子含量远远超过了废弃建筑的应有水准。就算私自假设了发电机,他们依然在电网上留下了活动痕迹。无论如何努力,也没有任何事务能够与世隔绝;能量的波纹横扫过整片地区,清晰可见。

“我负责掩护。”Natasha点了点头,抚摸着她的步枪,“尽量别搞得像上次那么混乱。这地方人口密集——你们不能直接把它夷为平地。”

Steve阴郁地点了点头。无论他有多想,他们都不能像他在过去几周里所做的那样将这座基地直接轰飞。相反,他们需要确定这里无人使用,既没有HYDRA的出没痕迹,也没有任何遗留的危险。

“别担心,我们会轰飞下一座基地的。”Tony说道,试图让Steve振作起来。毫无效果。他只得跟着Steve翻进据点周围破破烂烂的铁丝围栏,穿过废弃已久的停车场。此时已经临街午夜,所以他们希望没人会看到美国队长和钢铁侠跑进一座废置的工厂中的画面。但Tony还是编造了好几个荒谬不堪的故事,以免出现意外。

大门甚至没有上锁。市政局根本没动过这个地方——又一次证明了工厂的所属状况别有隐情。它至少应该被锁起来了才对。

他们走进一片洞穴般开阔的空旷地带,孩子们玩耍的痕迹随处可见。大部分墙壁上都画满涂鸦,玻璃随便在他们脚下吱嘎作响。Tony眼尖地在一堆打翻的颜料罐下看见了一只是用过的安全套。

充满欢笑的地方。

这里显然曾经是本地孩童的欢聚之所,但现在已经荒废了。

“呃,这还真是让人白激动一场。”Tony叹道。Steve在他身边一动不动,挫败之情溢于言表。Tony不由好奇,如果Steve无法尽快找到宣泄怒火的途径,事情又会发展到何种地步。他从未料到Steve也能拥有如此炽烈的怒意,但他却并未因此而感到惊讶。

真正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们脚下突然传来的震动。

他调整着踉跄的脚步,Steve则架起双手;方圆十尺的地面带着他们沉入地下,他们摆好架势准备迎敌。

“这太诡异了。你也觉得这很诡异,对吧?”Tony望向Steve。

Steve用力点了点头,抓紧盾牌。“保持警惕。”他说,“我们不知道会面对些什么。”

“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Tony呻吟一声,在不断下降的地板上保持着平衡。

这东西显然是某种隐藏的电梯,但激活它的想必令有其人——很可能是Tony之前发现的两个生命迹象之一——这一事实令他们全神戒备。

然而,在下降了三十英尺之后,当他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出现的只有一条仿佛无穷无尽的走廊。

他觉得一阵反胃,几乎眼冒金星。他不知道这种反应是源于地面不自然的下坠,还是因为他们突然来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空间。他摇了摇头,驱散笼罩着他的混乱迷雾,然后环视四周。

墙壁释放着白光,地板和天顶也是一样。光芒亮得刺眼,Steve不得不抬起盾牌遮挡双眼。

“这还有点意思。”Tony忖道,“但更恐怖了。是只有我这么觉得,还是说你也想到了《生化危机》?”

Steve拧起眉毛。“有僵尸的那个,对吗?”

“正是!僵尸!”Tony高兴地点了点头。看来Steve并没有把Barton成功劝说他们观看了前三部电影的那个夜晚彻底遗忘。“很恐怖,对吧?”[76]

“集中精神。”Steve说,显然不觉得会有什么僵尸突然跳出来向他们发动攻击。Tony希望Steve是对的。如果局面诡异到那种程度,他还真是难以应对。

“J,你有什么发现吗?”Tony问道。没有回答,只有一片寂静。“J?伙计?你在吗?”他惊慌失措地望向Steve,试图手动重设系统……毫无效果。“我就是告诉你一声,现在我正式感到害怕了。”他对Steve说,“我们是不是中了陷阱?因为……”他并未说完这句话。

“反正我们如今也无路可退。”Steve阴郁地说道,“Nat?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Nat?”线路中悄无声息,一片死寂。他们的担忧愈演愈烈。Natasha倒是可以照顾自己,然而……

“糟透了。”Tony浑身一颤;失去了JARVIS的陪伴,独自一人呆在战甲里面竟让他觉得无比孤独。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连接突然中断;他们刚刚钻进某个好似来自科幻恐怖片的场景就突然遭遇技术故障,这实在不太可能是出于巧合。一切都让他倍感惶恐。

他们穿过一条仿佛无限延伸的走廊,走廊两端都空无一物,没有任何门扉。

突然,左手边的墙壁消失了。Tony眨了眨眼,掀开战衣的面甲,以便更好地看清面前的景象。那面墙想来是扇门,因为墙后出现了一间宽敞阴暗的房间。

Steve和Tony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三件东西:一张样式朴素、毫无装饰的桌子,一个身着黑衣、头戴丑恶面具的高大男子,一名服饰华美的女人。

他不认识那个男人,却立即认出了那个女人。

与他们前来伦敦之前观看的录像相比,她看上去几乎一点儿都没有变老——但Tony知道,那份资料的录制时间是1991年。她轮廓分明的五官恰到好处地搭配着她深色的眼眸和不自然的苍白皮肤,与那身刀锋般犀利而近乎阳刚的制服相得益彰。“Stark先生。”她歪了歪头,“Rogers队长。”

除了被Lukin称为“Synthia”之外,录像中并没有给出有关她身份的更多信息。他们不想暴露所掌握的情报,因此,Tony歪头问道:“我应该认识你吗?我们见过?”

“没有,Stark先生。但Rogers队长和我却有一位共同的旧交。”

“别那么称呼他。”Steve咆哮道,绷紧身躯。他并未直接冲上前去诉诸暴力,这一事实令人震惊。炽烈的怒火让他浑身颤抖,每一块肌肉都虬结紧绷。

她兴致盎然地挑起眉毛。“我指的并不是Barnes中士,尽管我的确认识他。我指的是我的父亲。我本不愿说那些陈词滥调,但鉴于杀死他的人是你,我很惊讶你竟然不记得他了。”

“我杀过很多人。”Steve阴恻恻地说;Tony又一次意识到Steve并不像大家通常以为的那么清白无害一尘不染。他是个战士。他是那位独一无二的战士。

“好好回忆下。”Synthia说,“我相信你会想起来的。毕竟,你和他就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Tony茫然地看着她,然后望向Steve。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痛苦神情。“你是红骷髅的女儿?”

Synthia侧过头颅。“的确,我的父亲是Johann Schmidt。”

Tony骇然惊喘。“那混蛋还留下了后代?哇哦。哇哦。我本来用不着忍受那种想象的。”Tony浑身一颤,将目光转向他身后带着面具的高大男子。他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站在那边的骷髅杰克[77]又是哪位?”他问道,指向男人所在的方向。

Synthia甚至没有回头。“一个熟人。”

男人微微一笑,脸上的面具随之变形。血肉让位于森森利齿,他的面孔变成了一只呲牙咧嘴的邪恶骷髅,显得诡异而怪诞。

Steve决定无视他,紧紧盯住Synthia。即使是现在,红骷髅也能把人吓得心惊胆战,Steve却亲眼见过他。她看上去和Tony年龄相仿,绝不可能是红骷髅的女儿,但她想必比她的外表年长得多。“你是HYDRA的首领。”Steve得出结论。

Synthia似乎不以为然。“战斗了这么多年,队长,你还是不了解我们。我是HYDRA的首领之一。多个中的一个而已。”

“你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地方和我想象中HYDRA首领的奢侈老巢可大相径庭啊。”Tony抢在Steve之前说道。他们最好能够搞清对方诱使他们前来会面的企图,并设法离开此地。他紧张得无以复加。

“因为我知道你们会出现在这儿。”Synthia泰然自若地靠在身后的桌台上,脚踝交叉,姿态端庄娴静,“我想要和你们谈判。消除彼此之间的敌意。”

Steve放声大笑,笑声冰冷而苦涩,和Tony所知的美国队长判若两人。这比红骷髅的女儿更令他不安,比静立在她身后的男人更令他不安,比他们眼下所处的境地更加让他心神不宁。“我曾经做出过一个承诺:在你们全部被捕或丧命之前,我绝不收手。承诺依然有效。”

“Barnes中士掉下火车之后。对,我知道。”Synthia说。和Tony一样,Steve双眉紧蹙,不明白她是如何得知这点的。她微微一笑。“你有你的武器,我也有我的武器。”她用修剪整齐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话时,她的双唇并未移动,Tony突然惊恐地意识到她很可能正在直接作用于他们的意识。“让我们进入正题,好吗?关于你的Bucky。总是和他有关。”

“你竟敢称呼他的名字。”Steve威胁性地踏上一步,周身释放着令人手足无措的黑暗怒意。在Synthia身后,头戴面具的男人活动着手臂,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打上一架。

“Bucky?”Synthia挑衅地重复道,“但他的确是这件事的关键所在。你或许可以瞒过整个世界,队长,你甚至可以瞒过你的朋友,但你瞒不过我。你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和他有关。你为了和他在一起而参军;你为了与他比肩而立而接受实验。你为了救他而违反命令,冲进敌区。在得知他的遭遇之后,你将报仇雪恨置于他的安危之上。而且不是一次,是整整三次!”她大笑起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在跌落火车之前就已经渐渐离你而去了,你又采取过什么行动去挽救他?”她摆正双脚,站直身体;她看起来比Steve要矮小得多,却释放出足以与他的力量相匹敌的强大气场。她向他靠来,唇边挑起嘲弄的微笑。“什么都没有。”

在Tony身旁,Steve浑身颤抖;Tony迅速展开行动,抢在Steve发作之前挡到他和Synthia的中间。她不仅知道那些她本该一无所知的事,而且对Steve的愤怒毫无惧意。尽管并不了解她的能力,他们知道她是Schmidt的女儿,而这一事实本身就足以令Tony——即便他穿着战甲——保持警惕。

“有多少次他需要你救他,你却沉浸在你那些道貌岸然的私心杂念中无法自拔,不曾为他提供真正的帮助?”

“你什么都不知道——”Steve叫道。他依然不住颤抖,面色苍白,用他所剩无几的自制力压抑着他炽烈的愤怒。但Synthia打断了他,逼上前来。

“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那个基地,我知道巴伐利亚。我知道巴黎的事,Steve。我知道你在那天清晨对他作出的承诺。我知道他在忘记自己的身份很久之后还曾高喊出你的名字,我知道过去三个月里他一直呆坐在你位于布鲁克林的公寓之中,竭尽全力回忆着你希望他变成的那个人。幸好你的父亲买下了那座楼,不是吗?”她转向Tony;Tony立即全身绷紧。他依然没把Howard的事儿告诉给Steve。他依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Steve僵住了,没有听见最后那句评论。“你知道他在哪儿?”他问道,声音中涌动着恐惧的暗潮。Tony完全理解他。如果Synthia知道Bucky身在何处,这段时间以来他又怎么可能真正安全?

“我知道他在哪儿。”她点头,“我告诉过你,我有我的武器。”看到Steve又踏上一步——想要绕过Tony冲上前来,或是将他直接推到一旁——Synthia抬起一只手。“把这当成诚意的体现吧。我没兴趣把他抓回来,或是帮他‘重校’——我想这就是Lukin的叫法。你已经给我们添了太多麻烦。但我可以既往不咎——考虑到你的处境,我也不难理解你的心情。让我们从现在开始划清界限:我们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大可以继续彼此之间那份可悲的痴情。重归美好的旧日时光。只要你们愿意做出相同的承诺,HADRA特工也不会向你们主动发起攻击。双赢的交易。你渴望和平,Rogers队长,我能在你的灵魂深处感觉到它。”

Steve久久注视着她,Tony不由暗忖,也许、可能,他正在考虑是否要接受她的提议。

但接着,Steve再次大笑起来。“你害怕了,是不是?”他说道,眼眸中闪烁着某种阴郁而危险的光芒,“你们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他终于明白他的所有苦难都源自于你们的所作所为,他来找你们索取代价了。”

“我们不会因为区区一人而感到害怕。”Synthia嗤之以鼻,“如果我们想让他死——”

“那他为什么没死?”Steve问道,“如果你们可以简简单单地杀了他,你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不如我把Lukin也给你?”Synthia询问,“不如我现在就把他交给你,随便你对他做些什么?他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至于Zola,很不幸,他已经死了。就连他的残骸都已经被你炸成了碎片。Karpov对你的男孩可能伤害最深,但他也早已入土……”她略作停顿,望向面色惨白的Steve,缓缓勾起一个微笑,“哦,你竟然不知道?你以为在他掉下火车之后找到他的人是谁?在HYDRA渗透神盾局之前一直关押着他的人又是谁?”

Tony感到一阵寒意窜下脊柱。他隐约记得父亲曾对他提起过Vasily Karpov,那名在1944的某次任务中协助咆哮突击队抗击红骷髅的年轻苏联士兵。但他不可能……不可能和Synthia所说的是同一个人——

“Vasily为什么要帮助Zola?他比我们都更恨HYDRA。”Steve说。

“和Howard Stark之所以帮助Zola的原因一样。”Synthia微微一笑,“因为这么做对他有利。”

Tony僵住了。这次,Steve绝不会再错过她的话。“Howard Stark帮助HYDRA打造了冬兵。”片刻之后,Steve毫无语气地重复道,难以置信。

“他付出了代价。”Synthia大笑,“这份家族传承还真是非同小可啊,Anthony。知道伪善也能遗传对你是否有所启迪?”

“他不知道。”Steve一口咬定,对她的陷阱视而不见——但Tony却不行,“他永远也不会——”Steve望向Tony;至于Tony,上帝啊,他正在竭尽全力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Steve的脸色沉了下来,仿佛脚下的世界猝然崩塌。Tony踏上一步,想要设法减轻Howard的背叛和他自己的隐瞒对Steve造成的伤害,但Steve却向后退去,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哦,天啊,天啊。”Synthia说,“我很抱歉你们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发现真相。”

“Steve——”Tony想要说些能够扭转局面的话,但Synthia却先他一步。

“如果这个事实能让你好受一点儿的话——你的男孩儿杀了他们夫妻二人。当然,他当时并不知情,但这没什么区别……”

Tony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强迫自己不要作出反应,但他不可能无动于衷。Howard是他的父亲。在他内心之中的某个角落,他依然爱着他,期盼着从Howard那里获得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他为父母的死亡而哀悼,他想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Steve惨遭背叛的表情变得一片骇然,而这次,Tony并未阻止他掷出星盾。盾牌飞向她的头颅,从她身体中径直穿了过去,撞在她身后的墙面上。

“怎么——”Tony惊恐地瞪着她。

“我就把那个当成‘没得谈’了?”她拧起眉毛,回头望向依然静立在她身后的男人,“如果哪天我为他们的死而感到后悔的话,记得提醒我,我们已经努力过了。”

Steve还没能冲出五步,她和她身后带着面具的男人就凭空消失了。Steve大惊失色,步伐也乱了起来;他环视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试图找出敌人的身影——他们很可能从最开始就不曾真正现身。

“搞什么鬼?”Tony问道,“他们是些什么鬼?搞什么鬼?那是魔法吗?是吧,不是吗?我有没有说过我讨厌魔法?我以前就讨厌Loki的魔法,讨厌哈利·波特的魔法,现在我还是讨厌魔法。”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Steve阴郁地说。他无法直视Tony的双眼。这究竟是因为Howard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他的死因,Tony不得而知。

“我绝对支持你的建议。”Tony飞快点头。那个意味深长的沉重话题可以留到他日再作讨论。只要有人凭空消失,坏事儿一般都会紧随而至。“我们不如——”

他没能说完。正当他们想要退进走廊中的时候,疾风骤雨般的子弹突然出现,向他们呼啸而来。

Steve抬起盾牌挡下第一波攻势,Tony则一次瞄准了六个目标,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彻底摧毁。“哦宝贝,我想念你。”他对自己的战甲轻声说道;若是当时他也拥有更强的火力和更多的时间,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伦敦夷为平地。他将从给Lukin的脑袋开个洞开始。

“Nat,”Steve对着耳麦说道,抱着线路已经重新接通的微小期望,“他们的援军究竟是怎么通过你的防线的?”它没有。

通讯一片沉寂,他们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目光。“我们就是专门掉下来听反派发表演说的?哦老天,还真是。我们可以算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超级英雄——”Tony喋喋不休地说着,眼下发生的每一件事竟然都让他感到惊恐。他痛恨魔法。他痛恨它。无需什么巫蛊神术,他的大脑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集中精神,Tony!”Steve叫道;Tony向走廊里发射了一枚小型火箭弹,Steve急忙寻找掩护。紧接着,他掷出盾牌,欺身上前展开肉搏,同时接住了弹回来的星盾。

“我的精神很集中!”Tony大叫着回应道,有点儿感到冒犯,“JARVIS不在。我们的全部通讯都已经切换,而且我一个生命信号也读取不到。这简直不可思议,因为嘿,有人在朝我们开枪!又来了!”

Steve阴郁地环视四周。“你能不能打开一个豁口?”

“我们头上压着三十尺坚固的钢筋水泥。还不如原路返回更快一些。”

Steve点了点头,他们一同冲进走廊,冲向电梯所在的楼层。Steve跑在Tony几步之前——然后他突然不见了。看着Steve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凭空消失,Tony惊恐地停在了原地。他转过身来,望向走廊左右两端。

短短几秒钟内,Steve竟然已经跑了走廊尽头,离他足有数百尺之远。

“Tony!”Steve高叫着冲向他,“电梯!”

Tony猛然转身,以为会看到一小支军队冲进走廊。

并没有。

连走廊都不复存在。

“这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挫败地大叫。

“我不知道。”Steve摇了摇头。他们原路折返,被迫跑向他们如今唯一可以选择的方向。

整座建筑就是一个迷宫,Tony却无法侦测到任何基建,就好像它的墙壁能够自由移动一般。他试图手动调出工厂的设计图纸,却一无所获。当他转而查看有关本地结构的其他简图时,情况更是变得愈发诡异——地下根本没有可以容纳这种庞大建筑的空间。也就是说,它并非“不该存在”,而是“无法存在”。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扑进走廊。Tony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将它一炮轰到了墙面上。那东西瘫倒在地,但Tony依然能够看出它其实是个人类——也许。他的皮肤仿佛和面孔融到了一起。

“我指天发誓,如果HYDRA真的造出了僵尸,我会——”Tony叫道,转身望向Steve,Steve却不知所踪。只剩下Tony孤身一人。“Steve?Steve!JARVIS?”

没有任何回答。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又或许不是。他察觉到到来自背后的响动,于是扭转身体,准备对付另一只向他扑来的畸形怪胎。

无需他费力。那东西还没能够到他就突然摔落在地。

“我的天啊!”看着从敌人背后刺出的厨刀,Tony觉得一阵头晕,“你他妈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他转过身来,对上了Bucky愤怒而冷硬的目光。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因为Bucky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而感到惊讶了,但Bucky在这里出现的事实本身却令他震惊不已。“怎么回事?”他叫道,略有些狂乱地挥舞着手臂,“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Tony从未见过Bucky如此愤怒的模样——而他还没忘了Bucky和他们一起前往伦敦时大肆屠杀的景象。“因为你和Steve加起来也没剩下半个大脑。”Bucky挖苦地说。

他的口吻和措辞令Tony大吃一惊。和Tony印象中少言寡语的Barnes相比,他遣词造句的方式变得复杂而生动——这几乎和他的突然出现一样令人震惊。

“才不是!”他发现自己辩解道,“我们明明很有头脑!”

“而这就说明了你们他妈为什么出现在这种地方。”Bucky斥道,“这是HYDRA送人去死的地方。”他大声咆哮,紧紧抓住不断挣扎的Tony,令他动弹不得。“你们连后备计划都没有就直接闯进了地狱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Tony问道,上下打量着Bucky。他正穿着和华盛顿事件时同样的战斗装备——这说明他在离开Steve之后将这身衣服藏在了某个地方,因为他钻进捷豹的时候可绝对没有打扮成这副模样——但他配备的武器却比不上之前那么夸张。尽管如此,Tony依然发现了三把枪和数量相当的刀具,而这还不包括他那把格格不入的可怜厨刀。“你知道出口在哪儿吗?这地方就是个迷宫,非常、非常地超乎想象,无论是它的墙壁还是——”

“那不是真的。”Bucky坚定地说,突然紧紧抓住Tony的手臂,摇得他牙齿打战。“这全都不是真的。Tony。你必须醒过来。”Tony指着他们中间的地面。“这看上去真实得很!”

“它不是真的。”突然之间,Bucky的声音变得极为温柔,几乎充满体谅,仿佛他对Tony此时的感受了如指掌。“我也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你大脑里的想象。Tony,求你——”

“我的大脑为什么要想象你?”Tony问道,“我的大脑比那聪明多了!我的大脑知道Steve总能化险为夷!”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脱离了现实。接着,那个自称并不存在的男人用力摇晃了他一下,于是他意识到自己的确已经脱离了现实。

“因为我正在努力唤醒你,你这个蠢货!你怎么会比Steve还固执?”Bucky挫败地质问道。

Tony环视四周。“Steve还在这儿?”

“对!而且他需要帮助。”Bucky说道;Tony终于望向他,看到了他双眼中的惊慌,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恐惧。“求求你!你必须摆脱幻觉!”

世界突然闪烁起来。雪白的墙壁和地面变成了肮脏的水泥和破碎的玻璃。Bucky厚重的战斗服和武器变成了平淡无奇的灰色帽衫和牛仔裤。走廊中不再是空荡荡的死寂,他听见了Steve的盾牌击中目标的沉重声响。

“Bucky?”Tony问道,两个世界在他脑中激烈交战,他困惑得头痛欲裂。

Bucky移开目光,满脸凄楚之色;然后他急切地转向Tony。“求求你!”他乞求道,依然紧抓着他的肩膀。

电光石火之间,世界重归原位。

他的胃里一片翻江倒海。面甲及时滑开,让他得以扑到一旁把午饭吐了个干净。

JARVIS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他依然不断呕吐,JARVIS的声音听来令人倍感宽慰。“如果我是您,先生,我就会尽量保持不动。我侦测到了严重的精神异常,你的健康可能会因此受到损害。”

“不是吧。”Tony觉得虚弱作呕,坐立不安。想到有人竟然能够对他施加幻觉,Tony只想洗一个长长的热水澡。

有力的双手稳住了他,令他放松下来。Tony用手背抹了抹嘴,看见Bucky突然一跃而起,展开了行动。

一直在Tony耳边隐隐作响的战斗此时终于映入眼帘,Bucky说得没错——Steve需要帮助。他打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Synthia身边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Tony还以为他只是Synthia使用精神操控投射出来的幻象——不断抽打着Steve的面颊,浑身洋溢着幸灾乐祸的歹毒恶意。很显然,这场战斗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个人恩怨。

Steve挡下了大部分攻击,但他看起来和Tony一样头晕脑胀、步履蹒跚。他的敌人明显从战斗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

Bucky穿过房间冲向他们。他一把抓住那个正在迎头痛殴Steve的男人,用金属手臂将他横甩过整个房间。

冲击并未持续很久,对方翻转身体,一跃而起,面对Bucky摆出战斗姿势。Bucky身上正弥散着他作为冬兵的每一分威慑力。

Tony挣扎着迈开脚步,想要跟在Bucky身后一起去帮助Steve。他的双腿却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Tony单膝跪倒在地。

他以为他又要吐了;但他没有。他踉跄着爬起来,突然出现的Natasha恰好扶住了他。

“我以为这都是幻觉!”Tony虚弱地说道,向面前的战斗挥了挥手。Bucky和戴着面具的男人依然凝视着对方,忖度形势、分析胜算。Tony不知道是谁率先展开了行动,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该在Bucky露出现在这副表情的时候作出任何多余的举动。

“放松。”Natasha说,抓住他的手臂。他不住摇晃;上帝啊,他觉得无比虚弱,“我就在你身边,你没事儿了。”

“发-发生了什么?”他抑制不住地颤抖,也抑制不住想要缩成一团远远逃开的冲动。“Schmidt在哪儿?那家伙究竟是谁?我为什么会想要把肺给吐出来?”

“Schmidt已经走了。”Natasha阴郁地说,“她比我快了一步。抱歉。”她的双眼中闪烁着自责的光芒;此时此刻,Tony才注意到她头上的狰狞瘀伤。她并未流血,但很可能曾因此而陷入了昏迷。再加上连体紧身衣腿部浸满的鲜血,她的状况看起来糟透了。

“她怎么没对你使用原力[78]?”他问道,不明白她为何还能保持清醒。

“对我不起作用。”她说,进一步撑起他的体重,“我受过专门训练。”

Tony从未想到他会从Natasha口中听到这么多她加入神盾局之前的陈年往事。Synthia的心灵伎俩根本不可能存在——她是人类,而人类没有那种异能——但Natasha不仅知道它们的存在,还接受过抵抗它们的训练……

他也想到了Bucky,想到他之所以不受影响的原因,想到了他劝说Tony时感同身受的神情。

该死的HYDRA。

房间对面,戴面具的男人重新考虑了一下与Bucky单打独斗的选择。他冷笑一声,脸上的骷髅扭曲成一个露出丑陋的鬼脸,宛如死神的怪笑。“这事儿没完,Rogers。”他说。 

“Brock?”Steve哽咽道。他试图爬起身来,却和Tony一样难以保持平衡。Tony震惊地瞪着Rumlow,想要将面前这只带着面具的怪物和华盛顿医院里那个全身都浸泡在药物中的男人联系起来。

“现在改叫交叉骨了。我们的账还没算清。”Rumlow以手加额,讽刺般地敬了个礼,冲进了黑暗之中。

一时之间,Bucky似乎想要追上去,但Steve呻吟了一声,饱受折磨的阴郁神色突然从Bucky脸上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忧虑之情。

Bucky跪在他身边,双手捧起Steve的头颅,查看他是否遭受了脑震荡。

“Bucky?”Steve轻喘,抬手摸向他的面颊,急切地想要确认对方并非幻觉。

“我在。”Bucky轻轻说道。

“你来了。”Steve断断续续地说,“我还以为你——”

“对,你总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惹上一身麻烦。”有那么一瞬间,Bucky似乎想要靠进Steve的手中。但他没有。他向后退开,站稳脚跟,又将Steve也拉了起来。当Steve双膝软倒的时候,Bucky扶住了他,将Steve的手臂环上肩头,像Natasha帮助Tony那样支撑着Steve的重量。

“你找到了我们。”Steve喘息道。Bucky仿佛竭尽全力才没有去迎合Steve的碰触。

“我一直知道你们在哪儿。”他轻声承认。Tony不由好奇,在他们努力不去窥探Bucky所处方位的同时,Bucky是否一直不停地查看着他们的位置。“我们真的必须认真讨论一下你们这些精彩绝伦的好主意了。”

尽管Steve看起来好像被人把脑袋当成了皮纳塔彩罐,当Bucky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到Natasha和Tony身边时,Steve还是无法抑制住他不断扩大的微笑。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Natasha说道,对Bucky点了点头,“虽然Schmidt已经走了,但无法保证她不会回来让你们重新陷入幻觉。相信我。”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Steve询问。他靠在Bucky身旁,步伐趔趄。

“红骷髅使用宇宙魔方干过各种事儿。”Bucky慢慢说道。Bucky和Natasha突然开始完美地回避着对方的视线,Tony想知道Steve是否也发现了这点。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他对此十分确定。

好吧,也可能是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刚刚搅乱了他的大脑,让他变得晕头转向神志不清……被害妄想大概只是一个副作用而已。

“的确,但他从没得到过那种能力。”Steve说。

“Tony在这座城市中的落脚点已经暴露了。”Bucky轻柔说道,无视了Steve的接话,“那儿并不安全。我们必须隐蔽行踪。”

“Thor,”Steve说,“我们去找Thor。”他们一齐踉跄着穿过工厂,走进清新凉爽的夜色之中。

“Jane会杀了我们的。”Tony指出,却并未反驳。他们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他依然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而且,他们急需重整队伍。

如果HYDRA拥有这样的超能力者供其驱使——而他们现在才决定展现实力——那么,他们很可能正在准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超级战士和超级英雄们是一回事儿,Schmidt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儿。他们需要一个计划,他们需要……

他需要睡眠。

“她究竟是个什么见鬼的东西?”他疲惫地问道。

“一个奇迹。”Bucky 从Steve的另一侧回答,“或是一只怪物。”

“我觉得是怪物。我觉得……”他无法说完这句话。但从Bucky望向他的目光来看,他完全理解Tony的感受。而这就是Tony所需的全部确认——Bucky的确和她有过接触。

“她都不是。”Natasha轻声说懂啊。Tony低头望向她,震惊地发现她别开了目光。她看上去近乎愧赧。

“Nat?”Steve温柔地鼓励道。她抬头望向他,双眼大睁,突然显得十分年轻。Tony有种感觉,感觉Steve是眼下唯一一个能令她开口的人。他知道她一直对Steve怀有一份从不轻易示人的尊重。他甚至愿意用他的身家性命打赌,她像许多人一样渴求着来自于Steve的认同,尽管她很可能死也不会承认这点。

“她训练过我。在我加入神盾局之前。我不知道她是HYDRA的成员。我不知道她是红骷髅的女儿。至少我当时并不知情。”

“她训练过你?”Steve重复道,“你那时候几岁?”

“不知道。很年轻。”Natasha承认。她帮助Tony穿过破碎的大门。“之所以如此,我才能抵抗住她的精神控制。是她训练的我。”

精神控制。这个来自三流科幻的词汇恰到好处地描述了她的能力。

“那你呢?”Tony对Bucky问道;他正盯着Natasha,仿佛突然对她有了全新的认识,“她也训练过你?”

“不,我想不是。”Bucky缓缓摇头,“我想我训练过她。”

“太可怕了。”Tony毛骨悚然,“我们对HYDRA还真是一无所知,是吧?”他们一瘸一拐地走向Tony的车;刚刚得知的信息沉甸甸地压在Tony的肩膀上。

他们本以为他们的首要问题是内部腐败,是Alexander Pierce之流,是和Lukin一样的虐待狂。是宏观上的人类之恶。这些,是他们一直在奋力抗击的东西。

他们对敌人的认识很可能——又一次地——大错特错。这个恐怖的事实令人不敢细想。

“我们会的。”Steve坚定地说,“我们会齐心协力解决这个问题。”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望向Natasha,让她明白她的坦言并不会在大局上对他产生任何影响。Tony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臂,她抬头一笑,露出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无论有过怎样的经历,她都是他们的一员。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Tony担心Bucky花费的时间还会更长。

“你还好吗?”Steve对自己遭受的精神伤害似乎浑然不觉,也毫不在意他刚刚被一个面如骷髅的男人痛扁一顿的事实。他低头望向Bucky,交织一处的喜悦和哀伤令他泫然欲泣。

看到Bucky毫不畏惧地回应着Steve的目光,Tony不由一阵自豪。“我很好。”Bucky说,“至少比你好。”

“我差点就打败他了[79]。”Steve随口说道。接着,他浑身一僵,猛然转开目光,难以掩饰痛苦的神色。

Tony不知道Steve对Bucky有何期望,不知道他们能够作何期望。Bucky救了他们,救了Steve,看上去也比他们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要稳定得多。但Tony并不愚蠢也并不天真。

问题并未解决。该死,考虑到今夜的发现,他们离解决问题还差得太远。

但Bucky望向Steve;他并未微笑——比那差得远——却也并不畏惧。

当他说出“对,我知道”的时候,Steve顿时亮了起来——就像美国国庆一样。

突然之间,一点火光在二人之间迸发开来。在此之前,Tony只曾短暂窥见过类似的景象,但如今,那抹亮色却渐渐变得璀璨耀眼。它闪烁在Bucky将Steve紧拥在身侧的姿态之中,闪烁在他平稳而坚定的步伐之中,闪烁在他慢慢萌生出柔软情愫的双眼之中。有些事发生了变化。又或许,它们只是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问题远未解决。那点火光也不是什么神奇的万能胶水。

但它却是个开始。

注释:

[76] 《生化危机》到2012年为止共拍了5部电影。

[77] 骷髅杰克,动画电影《圣诞惊魂夜》中的角色。

[78] 原力,原文作“jedi mind trick”,这里其实并没有直译。原力是星球大战里的一种核心概念,绝地武士多为原力敏感者,可以使用原力达到包括制造幻觉在内的多种效果。

[79] “I had him on the ropes.”美国队长1中,小个子Steve被Bucky救下时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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